第一卷 临安有龙雀 第三十五章 宇扬之琴自可怜人
他擦了擦鼻头上的细汗,没想到淡如白水般的酒喝起来如此难以下喉。
丝丝缕缕的琴声从面前传来,一袭云袍的苏念妤跪着在竹席上,竖抱着琵琶,芊芊素手轻抚琴弦。
胤人钟爱琵琶胜过别种乐器,当朝涌现出了大量的琵琶乐师和乐曲,如乐府中的黄仁大师,最为世人所推崇,诗人对其高超技艺亦多有诗作赞颂,右手刚劲有力,“拨若风雨”,“善于拢捻”,故现在乐坛有“临安有黄仁,群仙驻足闻”之誉,苏念妤深受黄仁大师的影响,一曲《城头望月》听得众人如痴如醉,老鸨曾说假如苏念妤能去乐府中深造,日后一定能成为不输黄仁大师的大家。
红袍阁里开来张宴席,梨木圆桌上摆放着几盘点心硬果,极为精美的木盒里面盛着瓜子杏仁,客人们将从鹤嘴壶里倒出缕缕清酒,凑到嘴边,身边枕着的姑娘慢慢咬开瓜子壳,将颗颗亮如金麦般的仁子送入他们口中。
在座这些儒雅清秀的世家子弟们微微一笑,缕缕目光轻抚在台上弹琴的那个女人,不时又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面的少年身上,仿佛鹰芒。
他们好奇地大量着那位白衣少年,这偌大的情暖楼里,他无疑是身份最尊贵的那一位,可偏偏选择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宁愿和一位小琴姬坐在一起也不愿和他们高歌放饮,那对紫眸不断打量着他们,好似警惕的野兽般,直接扼杀了他们想要上前敬酒的想法,不由得摇头无奈一笑。
苏念妤眼神迷离地看着坐在一起的二人,忽然觉得有点孤独,方才从楼上下来时,楚瞬召一直沉默着,可是规矩就是规矩,任你身份再大也不能一直占着楼里的女孩,面对那剑拔弩张的场景,楚瞬召拔起了出了门边的剑淡淡地说:“妤姐,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了,你先去陪他们弹琴吧,毕竟我真的没有带太多银子来,让陆隐陪我便是了。”
说完他拉住小隐子的手匆匆下楼,留下自己和那一伙人在房间里,当时安定君的表情惊悚地看着她,后背几乎都是冷汗,若不是有家奴在身后靠着,剑射过去的那一瞬间便会瘫软在地。
他经过自己身边时说了一句:“我们的话题还未结束,对于你所做的一切,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倔强的眼神让她心跳一跳,琴音不由得些许纷乱,不过这里的大多数人并不懂琵琶,顶多就是个听大鼓小锣的主,甚至很多人都是行商之人,学着城里世家子弟们沐浴焚香,白衣高冠,可身上那股子铜臭味依旧缭绕不绝。
安定君便是这样一个人,微微驼背,走路也点形不正,左眼里的那块翳白得发亮,帽子微歪,腰间的玉佩用一圈金绳缠着,尽显铜臭,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在商贾之道犹如神助,甚至能将一块铜板变成两块来用,尚未成年的他接着贩卖私盐发道,渐渐地将触手参与到大生意的领域,胭脂,丝绸,香料,这些奢侈品赚得他盆满钵满,家里堆金积玉,有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临安城丝绸铺子里每一块上好的丝绸缎子上,假若你努力去闻它的话,总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盐味。
安定君在城里拥有三座宅邸,两座盐库,数不清的丝绸胭脂堆放其中,虽算不上富可敌国,但他占据着城里大部分的丝绸生意,渐渐成为城里最富的商人之一,但一个能将生意做到如此之大的人,多多少少地会涉及一些灰色,城里的武卫们多多少少地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时,他便已经鄙弃了金钱之道,转身攀向另一颗大树了,根基开始附在了楚氏皇族身上,开始接触胤国公卿,希望能借助他们的权力来为自己开辟新财路的同时躲过官府的追查,珍珠宝玉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们府中,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黄金只不过是一种比铁特殊一点的矿石而已,他需要权力!
“小王爷,今夜的琴声你可喜欢?”
黑金鹰袍男子一手举杯敬酒,一手揽着袖子,漂亮的丹凤眼眯着一条直线,看着苏念妤窈窕的身材,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身后的随从们高大魁梧,大概有二十来人,不动声色地坐在身后的长桌上喝酒,腰间的弧刀不时嗡鸣,手上厚重的剑茧便是他们实力的一个证明。
“宇扬之琴自其手,似更古神秘怅然,眉间露而望不服者空云,如墨者青丝隐划浅赤者唇,琴美,人更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爷若喜欢,我便让她来陪公爷喝喝酒,若有兴致的话便可邀回府中。”他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一道锐利的目光从身后传来,像是被匕首顶着肩膀一样。
“呵,没想到他也来了。”他瞥了角落里的少年一眼,冷冷地笑道。
他平静心神,脸色温和地问道:“小王爷,您和楚三皇子很熟吗?”
“不太熟,虽说他是我的堂弟,原本我以为他和楚鹰仰那个王八蛋不一样,没想到也会来这种地方。”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随后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诡异一笑,他的哥哥楚絮几年前便是给楚鹰仰射穿了膝盖,至今仍未恢复行走能力,对于这件事情唐王爷一直怒不敢言,不过今日居然让他在这里遇见了楚鹰仰的弟弟,自己还特地吩咐手下送了一壶酒过去,也算是客气了。
看着他被烈酒呛得脸红的样子,心里莫名地宽心。
曲终,掌声雷动,苏念妤微微欠身抱着琵琶从竹席上站起来,目光落在楚瞬召他们身上,看着苏念妤的举动,安定君有些生气地说:“阿妤,快过来给小王爷瞧瞧,小王爷也是琵琶的行家,你们好好探讨一下琴曲之乐。”
苏念妤愣了一下,步履轻盈走到他们面前弯腰行礼:“安定君,楚公子……”
安定君微微皱眉地看着她:“怎么能称呼公子呢?该叫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