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后果前因

  一块普通的木牌,巴掌大小,正面写有“请柬”二字,背后则密密麻麻的刻了数十字。
  曾仪堂一眼扫过木牌背后的字,便兴趣缺缺的扔到了桌上。
  “自甘堕落。”
  曾仪堂的脸色并不好看,冷哼一声。
  怒其不争?
  或许有吧。
  但这不是自己最想看到的结果么?
  此时曾仪堂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第一次见到陆十四的时候,曾仪堂便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他。
  只因为他是君酌的主人。
  但凡在稷剑学宫有些地位的,都知道君酌剑对磨剑宫的意义。
  得君酌者,就有了一步登天的资本。
  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曾仪堂想也没想,就出手打断了陆十四的灵光一闪的顿悟。
  阻人前程,如杀人父母。
  若是换个人,就足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或者说,曾仪堂在决定出手之前,便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迫切的等待着。
  那个时候,只要陆十四敢于出手,出于自卫,曾仪堂就敢在他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予以扼杀。
  只可惜,那次曾仪堂失望了。
  当时的陆十四虽忿恨,却连句狠话都没有撂下,丝毫不给他出手的理由。
  再后来,巡值魔窟,曾仪堂又想到了借刀杀人,借那厉害妖物之手,将陆十四斩杀,只可惜,依然功败垂成。
  接连两次的失败,让曾仪堂很是愤怒,以至于昏了头,竟使出了栽赃陷害的手段,诬陷陆十四跟妖物有勾连。
  可惜,稷剑学宫并不是他家的,是非黑白,自有定断,在加上有磨剑宫护佑,根本无法动摇陆十四分毫,反而连累的他,遭了训斥,被罚魔窟历练十年,未到期不得离开半步。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事后,迫于宗门的训斥以及服剑宫的告诫,曾仪堂只能卷起尾巴乖乖做人,便是那高傲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直到半年前,从同宫的师弟口中得知陆十四的遭遇后,才一解心头阴霾,连醉三日以做庆贺。
  话题再回到前面,曾仪堂为何要处心积虑的针对陆十四呢?
  外界传闻,乃是嫉妒心作祟。
  只是稍微有些脑子的人,却不做此想。
  曾仪堂在服剑宫的低辈弟子中,地位卓然,仅次于七剑之一的师兄钟子彦。
  在稷剑学宫,地位代表的就是天赋还有身佩之剑,毫不客气的讲,论起这两点来,他并不比七剑所属逊色多少。
  更何况,但凡熟悉曾仪堂之人,都知道,此人虽是个讨人厌的性子,尤其是那张臭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可其心胸却是颇为宽广的,否则,在服剑宫内,也不会有那么多拥趸,便是钟子彦,也极放心的将服剑派全权交予他打理。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仅仅因为嫉妒其际遇,就对素未谋面的陆十四起杀心,更何况,两人虽分同宫,可毕竟位列同门,同门之谊,还是要讲的吧。
  而其他宫中,如陆十四这番际遇的并非没有,也从未听说过曾仪堂对他们发难啊。
  “陆十四,君酌剑……磨剑宫,可惜了。”良久之后,曾仪堂突然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从未对过去做过的事情后悔。
  身为服剑宫弟子,若不能为宫分忧,那要来还有何用?
  君酌剑,乃是磨剑宫最看重的一把剑,甚至一度视为未来执习的标志。
  既然如此,身为君酌剑的主人,陆十四就要做好被自己算计的准备。
  “陆师弟,往日之隙,算是揭过了,别怪我,要怪只怪你选择了君酌,入了磨剑宫。”低头看着桌上的木牌,曾仪堂那阴柔的脸上,现出一抹歉意。
  是的,以前他之所以那般处处针对陆十四,只因为,他是磨剑宫的弟子。
  而磨剑宫,那可是师兄心中最大的一道结啊。
  能被曾仪堂心悦诚服叫一声师兄的,整个稷剑学宫就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钟子彦。
  服剑宫上下皆知道,曾仪堂最是崇拜钟子彦,加之两人又都是男生女相,以至于,曾仪堂处处皆在模仿钟子彦,且以此为荣。
  钟子彦白衣悬剑,风流倜傥,曾仪堂便有样学样。钟子彦高傲,曾仪堂便将眼睛长到脑门上。
  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那张嘴了。
  钟子彦只能算是善谈,性情虽高傲,但却进退有度。在这方面,曾仪堂却是怎么学,都学不会,从娘胎里带来的毒舌,似乎注定要伴其一生似的,这使得他自己,别说外人不喜,便是他自己,很多时候,也是厌恶非常,却偏偏又管不住那张嘴。
  因为过度的崇拜,曾仪堂便容不得自己的师兄存在半分的瑕疵。
  有一次,曾仪堂有幸与师兄饮酒,也不知是何原因,向来自律的钟子彦,那天却喝醉了,并于醺醺然中,道出了一桩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那桩往事中,钟子彦不是主角,甚至凄惨的沦为绿叶,而烘托之人,赫然是一名磨剑宫的弟子。
  “三招,只用了三招,我就败了,你可知这对当时立志要在两年后的大比中勇夺七剑的我,是何等打击么?”当时,钟子彦如是说着。
  “更可恨的不是输,而是那人看我的眼神。居高临下,满眼的嘲讽,仿佛再说,服剑宫弟子的佼佼者?不过就是个没卵~子的娘们。”
  “那一战之后,我发疯了修行,没日没夜的练剑,只为洗脱耻辱。两年中,连续破境,剑术更是高歌猛进。我要为自己正名,要在大比之中,将那个人击败,要踩着他的胸口,加冕七剑……”越说越是激动的钟子彦,却在最高~潮时,一泻而下,甚至捂住了秀丽的脸膛,大声呜咽,“可恨,可恨,那人竟然在登上擂台之后,直接认输了。在别人看来,他是畏怯而退,可我却看得出,他之所以认输,根本就是懒得出手,认为我不配对他拔剑啊。”
  当时的曾仪堂,满脸的愕然,他甚至怀疑的揉了揉眼。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师兄,那个平日里眼高于顶而又英姿飒爽的天之骄子。
  钟子彦梨花带雨的模样,深深的刻印在了曾仪堂的脑子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只可惜,无论曾仪堂如何旁敲侧击,都没能从钟子彦口中获悉那名磨剑
  宫弟子的身份。
  事后,清醒过来的钟子彦,找上了曾仪堂,表情严厉的警告他,不要将那事传扬出去,然后就是一番威胁。
  自那之后,钟子彦又成了曾仪堂最完美的师兄,只是再也没找他喝过酒。
  曾仪堂暗地里查过那个磨剑宫弟子的身份,只可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一来,距离钟子彦加冕为七剑的那场大比,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后进入宗门的弟子,自然不知道,至于那些入门早的弟子,却又两极分化。
  有的讳莫如深,无论曾仪堂如何纠缠,就是三缄其口。
  而剩下的却是不以为然,表现出磨剑宫极大的鄙夷。
  前者是何原因,曾仪堂不知。至于后者为何,却是言之灼灼了。
  原来,那次的七剑大比,磨剑宫所派出的弟子,是九宫之中最多的,足足有十二人,声势可谓浩大。
  只是结果,却让人啼笑皆非。
  那十二名磨剑宫弟子,有四人以惨败收场,剩下的八人,无一例外,连打都没打,全部拱手认输,因为此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成为稷剑学宫最大的笑话,也让磨剑宫的弟子抬不起头来。
  磨剑宫弟子窝囊至此,如何不让人小瞧呢。
  可惜,曾仪堂毕竟是个聪明人,他从两类人近乎截然的表现中,感受到的却是直透脊梁骨的冰凉。
  磨剑宫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啊。
  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曾仪堂开始关注磨剑宫,也因为钟子彦的缘故,恨上了磨剑宫。
  只可惜,这些年来,磨剑宫向来低调,宫中弟子,更是以闭关自娱,让曾仪堂找不到一丝寻衅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来了陆十四,让他如何肯放弃呢。
  而到了现在,陆十四不仅废了,更是自甘下贱的沦落商贾之流,境遇如此,反倒惹起了曾仪堂的恻隐之心。
  “小七,咱们明日可有什么安排么?”
  曾仪堂突然开口,问向共处一室的师弟。
  面目黢黑,留着两撇山羊胡的“小七”,摸了摸胡子,实在揣测不出眼前这位的心思,但还是老实的回道,“没有安排,不过,却要为大后天的出城做些准备。”
  “曾师兄,你不会是想去……”小七突然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惊呼道。
  “既没事,去一去又有何妨。毕竟,那位陆师弟与咱们也有着同门之谊,照顾下他的生意,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别人都把请柬发来了,若是不去,让外人瞧着了,怕是又要暗地里编排我的度量了。”
  听曾仪堂说的有理有据,小七也就不再劝说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这明日,只怕不会安宁了啊。
  话说,黍饭按照陆十四的要求,广撒请柬,但凡在蜀山城中稍有名气的稷剑学宫门人,皆是人手一份。
  不过,正如黍饭担忧的那般,真正能到场,或者愿意到场的人,怕是要寥寥无几了。
  若是以前,或许还有一些人会卖陆十四这个面子。
  只是现在么?
  一个注定无法进入稷剑学宫核心圈的废人而已,搭理他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