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仙奴之争
白云间之所以落魄,不仅仅是地域的缩减,也不仅仅是门下弟子的不务正道,还表现在人丁稀薄上。
及至现在,上至掌宗,下至薛衣侯这般新嫩的入门弟子,竟是同一辈分。
上无长辈扶持,下无后辈添彩,拢共还不到百人。如此架构,可谓青黄不接。
倒不是说白云间不愿意扩充人力,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白云间统辖农奴不过万人,祛除掉老弱病残以及过了修行奠基年龄的,二十岁以下且又拥有修行资质,百人中都未必能寻得一个。
当然,即便能够找寻到足够多的传人,以白云间现在的底蕴,也拿不出足够的资源供养。
如此这般,人丁越发的凋零,宗门势力便越发的没落,连带着所能维持的底蕴、掌控的农奴也就不断缩水,恶性循环,能够支撑千年不倒,已经算是祖坟冒烟了。
据薛衣侯所知,整个白云间内,类似华璧这般热衷于《食色阙》的弟子,不下七成。其中,大多都是早已结成了道侣,挂名夫妻,不分昼夜,对食修行。
至于华璧,就显得格外特殊了,以其排名,入门时间并不短,却还要将魔爪伸向懵懂的新进弟子,过程中甚至不惜逞色(和谐)诱、误导乃至欺瞒等见不得光的手段,如此种种,要么是其太过贪心,不甘于仅仅委身一名伴侣,想要做那脚踏两船甚至多船的伟业。要么,就是其命苦,或者姿色不存,为过往的同门师兄弟所嫌弃;或者命运多舛,原本的道侣作古,不得不寻求替代者。
按理,华璧虽非绝色,却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姿,如此便可排除掉第二种可能。
当然,若是你一心向善,也可以认为华璧洁身自好,直到近来,才迫于压力,而走向堕落。
这种可能并非没有,只不过,薛衣侯却不相信罢了。
白云间的山间景色虽算不得美轮美奂,倒也别有一番滋味,走在山径之上,耳边不时会传来鸟语花香,静谧中透着大自然的恬淡。
就在薛衣侯带着胭霏走到半山腰时,终于遇到了同道。
那是一行四人,走在前面的乃是一对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少年男女,身后则亦步亦趋的跟着两名颇为粗壮的中年男子。
粗壮的中年男子,只看体魄,便是练家子出身,只不过,此时却不见一丝的彪悍,反倒是挂满了忠厚且讨好的笑容。
那对少年男女,薛衣侯认识,只是不熟,至于名字,似乎听闻过,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只知道,这两人好似出于同一个村子。
所谓同乡之谊,在进入到陌生的环境后,互相扶持,总是很容易走近。
至于那两名中年男子,却是跟胭霏有着相同的身份仙奴。
顾名思义,所谓仙奴便是伺候仙人衣食起居的奴婢。
这一身份,在白云间中,也是刚刚兴起,换言之,只有薛衣侯这一批新入门的弟子,拥有仙奴。
在别人看来,这是备受宗门重视的待遇,可薛衣侯却不这么想。
犹记得六日之前,薛衣侯等一干新入门的弟子即将下山衣锦还乡,宗门二师兄亲自颁布了此条新律。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即日起,凡我白云间入门弟子,皆可于乡间邻里寻一可靠之人,带上山来,充作仙奴。其中若有天资且勤奋之辈,更可随各自的主人,修我宗门仙法,日后成就,且看造化。”
这一段话,听上去中规中矩,振奋人心,便是有大智慧者,怕也找不出破绽,以指责那位二师兄存心不良,不过……
“当然,身为仙奴,也要紧记本分,于宗门戒律不得有丝毫逾越。且仙奴为奴,弟子名录是绝对入不得的。既然不是宗门弟子,其平日里的用度乃至修行的资源,就要自力更生了。”
大喘气后,这接下来的一段话,在薛衣侯听来才是重点。
总结起来,薛衣侯这一干新入弟子,可招募仙奴一名,同样的也要分担他的用度乃至修行资源。
嗯,听起来,这似乎,也合情合理。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有朝一日,白云间大敌来袭,这些仙奴又该扮演何种角色呢?
白云间给予的,只是一个名份,若因此要他们以命相报,似乎有些讲不通了。可莫要忘了,仙奴的存在,是依附于主人的,而他们的主人却是实打实的宗门弟子,为宗门分忧便是分内之事。
好吧,不吝于将人往最坏处着想的薛衣侯,不得不开启了阴谋论。
这增添仙奴的举动,会不会是白云间高层,不甘于宗门现状,却又囊中羞涩,而想出的两全之策呢?
仙奴,平时为奴,毕恭毕敬的充当绿叶,让一干所谓“仙人”们自我感觉良好的高人一等,可到了战时,他们又会受到牵绊,转奴为兵,甚至是炮灰……
若真是如此,白云间可是打的好算计啊。
而对于这些新进入门的弟子而言,即便知道了此中内情,怕是也会不以为然吧。
要知道,这些新进弟子,就在不久前,还只是最底层的农奴身份。一朝化龙,身份的蜕变,忆苦思甜者未必没有,但更多的是浮躁,甚至得意忘形。
就比如暴发户,一旦掌握了大量的金钱,总是会时不时的彰显于世,大金表、粗金链、满手的金戒子,甚至恨不得镶上满口的金牙,生怕外人不知,并极为热衷于攀比。
道理是一样的,对这些新进弟子而言,朝夕之间,从农奴化为仙人,衣锦还乡不过是情理之中,为了区别自身,更要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模样。
仙奴,无疑就成了极好的炫耀资本。
你有,我自然也必须有,而且还要比你成色更佳。
此种好胜心下,哪里还会在乎其背后隐含的龌蹉。
眼下,在那一对同乡又同门的男女弟子之间,便生动的展示着题中之意。
看似你侬我侬的热切闲聊,这对少年男女总会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到自己的仙奴身上。
“说起我六叔来,在咱们村也算是响当当的好汉了。打小便力大无穷,料理农田更是十里八乡的好把式。这次跟我一行,也就为了让他涨涨见识罢了。”少年男子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只可惜,毕竟年轻,虽极力遮掩,可那满脸的自得却是侧漏的厉害。
“师兄还真是好福气,有你六叔帮衬着,日后在宗门的生活,定是惬意的紧呢。”少年女子先是做出羡慕之色,紧接着矫揉造作的偷偷瞥了眼跟在身后的中年男子,叹息一声,苦笑道
,“只可惜师妹我没那福份,在过去的六天里,不知有多少邻里相求,却总遇不到满意的。
最后只能从别村拉来了表哥,说起我这表哥,性子实在木讷蠢笨,据说直到三岁才学会说话。长大后,无论如何教,都驾驭不了农具,可是愁坏了我那舅舅。
也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我这表哥虽下不得田,可在狩猎一事上却是无师自通,就在上个月,还打了条母大虫,足足有五百多斤呢……”
好吧,接下来的对白,薛衣侯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明明没有那份城府,偏偏要学大人的口气自吹自擂,作为听众,薛衣侯实在是担心,再听下去,满身都要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了。
薛衣侯不准备理会这俩心智不全的孩子,可保不齐人家想套个近乎呢?
当然,套近是不可能的,最主要的理由是,这对少年男女本是同乡,知根知底,加之面皮还是薄了些,不敢过分的吹嘘,却又有满心的“骄傲”需要发泄,四处一望,薛衣侯这个外人无疑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位……呃,师弟,且留步。”少年男子急忙开口,将薛衣侯叫住。
“你在叫我?”薛衣侯指了指自己。
“正是。”少年眼睛做作的向着斜上方瞥去,一副傲然的模样,“不知师弟是哪村哪寨的?”
“师兄,他是那个克死了儿子丈夫的老妪捡来的外来户。”一旁,女子低声提醒了一句。
“呃?!”少年讪笑一声。
刚才他只顾着摆造型了,竟是没看清薛衣侯的容貌。
“原来是你。”尴尬只是瞬间,面对身旁的少女,他只是努力佯装出高人一等,可面对一外来户,心底里的骄傲却哪里还用得着装。
傲慢使然,让这位仁兄连问下薛衣侯名讳的**都打消了。
一路人耳,何必要寻根究底呢?
少年如此定位薛衣侯,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后者的心中,他何尝又不是路人甲或乙呢?
“这是你的仙奴?如此孱弱,啧啧,还真是……”先是大概的瞥了眼跟在薛衣侯身后的胭霏体型,少年不由的嗤之以鼻,可没等嘲讽落地,身体却是一震,眸子里更是有光华绽放。
“好俊的人儿!”待看清胭霏的男扮女装的容貌后,少年已是满眼的痴迷。
不得不说,虽经过薛衣侯一番装扮,化作男儿样,可饶是如此,胭霏那清秀的面容,也远远的高出普通少女,比如眼前这位“同门师妹”。
痴迷的不仅仅是少年男子,同门师妹表现的更为激烈。
男子痴迷,是因为世间本就有“娈童”流行,且只有身份高贵之人,才有此资格。
相比非主流的情爱,女子的痴迷,就显得更加正常了。
此刻,什么好把式六叔,什么打虎英雄表哥,统统消失于这对少年男女的脑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师兄,可否割爱,将你这仙奴换于我。”
少年男女异口同声道,连带着薛衣侯也沾了光,从“师弟”晋升为“师兄”。
嘿,还真是物以类聚啊。
薛衣侯心中冷笑,目光却无意中投向山巅。
白云间若是知道自己刚刚收纳的弟子,是这种货色,却不知该做何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