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梦了留痕
母亲倒下了,十三娘倒下了,父亲、爷爷、兄弟姐妹,薛氏族人,一一倒在了血泊之中,倒在了薛衣侯的面前。
只剩下众多的黑衣人,围绕在薛衣侯的四周,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杀了我,让我去死!”已经化作火人的薛衣侯不断嘶吼,只可惜,便是他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嘶吼出的全新语言。
此时的薛衣侯,外有烈火焚烧,体内更是充溢着怨恨、愤怒、绝望等各种情绪交杂成的无尽戾火,内外煎熬下,只想快点死去,他甚至恨上了烧身的火焰,为何迟迟没将他化为灰烬。
似乎感受到了薛衣侯的怨念,一股清亮自头顶灌入,只是眨眼的功夫,薛衣侯骇然发现。
周身的火焰不见了,而自己竟是不知为何掉入了深渊海底。
苦涩的海水汹涌的自口鼻灌入,窒息的痛苦,让他本能的挣扎,但一切都无济于事,身体不断的下沉,连带着他的神智也越发的模糊,直至昏迷。
昏迷的梦中,薛衣侯仿佛回到了孩提时候,不,准确的讲是出生之时。
那是一个夜晚,原本昏黄的天空,却在薛衣侯出生那刻,有红霞凝聚,成三朵血色莲花,压在偌大的薛府上空,经久不散。
“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哈哈!”薛府内,闻讯赶来的族长薛天放仰天大笑,随后便对身后的仆从大叫道,“吩咐下去,今夜,不,此后三天,薛府大庆,不论何种身份,来者是客,厚待。”
一时间,薛山县沸腾。
画面一转,薛天放将襁褓中的薛衣侯,交到了一人手中。
那是一个薛衣侯从未见过的老者,身材佝偻,葛袍加身,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但便是如此,依然掩盖不住那仙风道骨的气质。
“长者赐,不敢辞。老人家既有心成全,在下就待孙儿谢过了。”薛天放拱手施礼道。
“呵呵,薛族长多礼了。某家恰巧路过此地,见三花聚顶显现,特来叨扰,说起来,与这小儿也算是有缘。既厚颜来此,总要送上一份见手之礼。”老者一手托着婴孩,另外一只如老树皮般的手则轻轻的掀开了襁褓,露出那小巧的雀儿,老脸禁不住的咧嘴大笑。
“某家知一秘法,名为守身朱砂,却是专为男儿所用。此法可助此儿固本培元,驱邪去病,永保安康,同时又可增强其体质,可谓大善。当然,其也有弊端,便是行不得房,只待有缘之人,方可解除。”老者试探的对薛天放说道。
“这个……”薛天放有些迟疑,“若是遇不到有缘之人,难不成要守身一辈子?”
“呵呵。”老者抚须而笑,显得神秘莫测,“薛族长放心,若真的遇不到有缘之人,此法也会在其而立之年解除。”
面对老者的解释,薛天放依旧不放心。
无论怎么说,这襁褓中的都是他的孙儿,而且得天相助,生就了三花聚顶之资,实来不得半点意外。
再说这老者,只是今日到府相贺的外乡之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不过,虽没有见过,但不知为何,薛天放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绝非凡人。也正因为这点,才待以上宾,甚至在其要求下,带到了婴儿房,初心本是让孙儿得到长者的祈福。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老者竟然得寸进尺,想要给孙儿施什么守身秘法,这就实在有些过分了。
虽然这老者口中的守身朱砂,听来让人动心,可谁有敢保证真假呢?
“呵呵,既然薛族长心有疑虑,此事就作罢。”老者看出了薛天放的不放心,微微一笑,便将婴孩送还给了薛天放。
“还望老人家恕罪,此事实在是……”薛天放尴尬的致歉,却始终没再提那事。
在得了一番好生招待后,老者便告辞离去,薛天放亲自送行,不过,原本的好心情,在得仆役急报之后,就化为灰烬,转而滔天巨怒。
原来,就在不久前,身为婴孩的薛衣侯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起来,如何哄都无济于事,直到医者前来,才查出了缘由。
只见婴孩那稚嫩的雀儿,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血红之色,另人闻之骇然。
在得知了宝贝孙儿的事情后,薛天放大怒,几乎调集了所有的力量,发誓要将那神秘老者抓获,五马分尸以泄愤,可惜接连数天,都一无所获,好在婴孩在哭闹了一天之后,也就停歇,而那雀儿也渐渐的恢复了原状,才让此事渐渐的偃旗息鼓。
“原来,我的守身朱砂是如此来的。”如同魂魄飘荡于梦境之中的薛衣侯喃喃自语。
到此,梦境破碎,薛衣侯却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海底,躺身于一间色彩斑斓透着馨香的精致卧室内。
被人救了么?
薛衣侯喃喃自语,可入目处,却是空空如也。
唳!
突然,一道尖锐长啸,直达九天,声似鹤鸾,却又有着些许不同。
鹤音刚落,幽火再起。
薛衣侯惊骇莫名的看着自己突然自燃,自内及外,汹汹烈火比之之前被炙烤之时更甚,升腾的火焰,更是在半空中凝聚出一副展翅翱翔的火凤画面。
滋、滋……
这是身体油脂被燃烧的声音,带来的是直达心扉的疼痛。
唳!
薛衣侯张口惨叫,发出的却是刚才的尖锐鹤唳。
要死了,这一次终于要死了,可是……就不能给个痛快么?
薛衣侯有心咒骂,可换来的却是越发猛烈的疼痛,仿佛在身体内埋了一颗核弹,爆炸中卷起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
痛苦在持续,并不断增强,可薛衣侯偏偏连昏迷都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四肢,一点点的被烈火焚化,最终变成一摊鲜红色泽如同“铁水”的液体。
“小爷的手没了,胳膊没了……腿也没了,哎呀,小爷的命~根~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薛衣侯最终也没有逃过被彻底焚化的命运,整个人都化作了红色“铁水”。
到了此时,烈火终于熄灭,融化的“铁水”缓缓流动中,却是化作了之前火焰组成的展翅火凤的模样。
唳!
又是一声似鹤非鹤的唳鸣,铁水火凤竟如活了一般,双翅扑展着直欲冲天。
可火凤似乎忘了,自己是由铁水组成。
铁水毕竟是液体,稍微动作,便溃散开来,化作点滴。
点滴再次凝聚,再次翱翔,再次溃散,看似循环,但体型却在悄无声息中缩小,最后只剩巴掌大小。
这一次,火凤终于乏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喘着粗气,铁水凝聚的眸子里,充满了绝望的倔强。
最后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原本低垂的双翅又一次的扇动起来。
唳!
叫声中满是悲壮。
一寸,两寸……
身形一点点腾空,当上升到一尺之时,铁水再次涣散,不同于以往,或许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热量,铁水在涣散中已经慢慢的凝固,呈现出银白的金属色泽。
最终还是失败了么?
火凤不甘,可那又如何?
涅槃重生,又岂是那般简单的。
罢了,既不得自由,那便消亡吧。
火凤的眼眸渐渐的暗淡,已处于了崩溃的边缘。
咣!
青光闪耀!
一朵璀璨青莲破空而现,徐徐降下,落到了火凤紧存的一滴铁水之上。
“这是哪?”冥冥之中,薛衣侯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即便张到了最大,因眼前的光景瞠目结舌。
一朵青莲不断绽放,花蕊中春光摇曳,羞答答的欲拒还迎。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圣洁,一切又都是那般的顺其自然。
香檀轻吐,沁人心脾。肌肤相亲,食髓知味。
近乎荒废的火山,陡然爆发,喷涌出炽烈的岩浆,肆虐天下。
唳!
鹤音激荡,无比欢悦,又无比的迷恋。
一度春风,轻舟渡过万重岭;
二度春风,猿啼不止惊两岸。
三度春风,莲心娇~吟慑凤鸣。
四度春风,梦了留痕……
一重梦境,烈火焚身生死别,碎!
二重梦境,幽海潮溺死里逃,碎!
三重梦境,新生庆筵种朱砂,碎!
四重梦境,浴火涅槃终未成,碎!
五重梦境,旖旎春光藏不住,碎……过留痕!
眼眸开,黑白分明。
鼻息间,残香流连。
臂弯里,空空如也。
“梦,都是梦么?”薛衣侯叹息着,却不愿相信。
缓缓坐起,入目处,不着片缕。
自己在哪,又是谁脱光了自己?
薛衣侯拍了拍浑噩的脑袋,似乎想要追寻那断层的记忆,可捕捉到的却是一重连着一重的梦。
“青莲……玳墨?!”当脑海深处最终定格在一张娇容之上时,薛衣侯神情大变。
那真是梦么?
似乎是的,可自己怎么会做那种梦?
日有所思?还是情愫所牵?
玳墨呢?她在哪?
薛衣侯张目四望,发现自己正躺在丈余珠蚌做就的大床之上。
蚌肉晶莹剔透,比前世的席梦思还要柔软,透着清凉,说不出的舒服。
“这是……”
珠蚌床再妙,却引不得薛衣侯半点兴致,反倒是双腿之间一朵枯黄的莲蓬,死死的咬住了他的目光。
梦……了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