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4因和果

  永州城中心区域,黑背族领地范围内存在唯一一处人族聚集区,编号为第一区。
  第一区的人族相对而言较为幸运,因为同属灵长类的关系,很少有黑背族会选择吃人,兼之城主府便在中心城区,近水楼台之下的便利下,人族更容易受到血仆的庇护,兽族也不敢过于放肆。
  同其他聚集区一样,居住在第一区的人族多为老弱妇孺,而这位算命的老人便在其中之列。
  老人其实没有名字,或者说老人名叫无名,而他的父辈和祖辈辈也叫无名,祖孙三代身份证上的名字一脉相承,唯有证件编号有所差异。
  老人也并不是一般的人,修习了命理测算之法,乃是祖上一代代传承至今,尤其擅长六爻之术,可以龟甲铜钱算命。
  他的身上原本有祖传的天命龟甲,以及三枚商周的钱币。而如今商周钱币已失,只余随身的天命龟甲一直还在。
  这龟甲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代,多少人的蕴养,传到他这里,已然与老人性命相系,颇具灵性,极为不凡,几如法宝之流。
  某一晚,老人坐于床榻打坐练气,突感心血来潮,怀中龟甲似有异常,于是慌忙掏出龟甲查看,虽然外在无甚变化,但那份灵性却变的更为浓郁,与之前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老人十分惊喜,暗想:“莫非我一族经过数代的蕴养,龟甲终成法宝?嗯,待我一试便知!”
  老人掏出三枚夏国币,准备动用六爻之法,进行测算,所谓六爻之法即连续用龟甲摇六次前币,依次记录前币的内外卦。
  前三次结果转化成内卦,对应乾坤坎离针震巽艮兑,后三次结果转化成外卦,对应天地水火雷风山泽。
  所出卦象,依照六十四卦断法解卦便算完成。
  然而这次,老人还未投币,便立刻福至心灵,测算的结果竟然直接印入到他的脑海之中。
  老人先是一愣,后大喜过望,这龟甲果真通灵啦!
  更让他欣喜的是这卜卦的结果,老人测算的是整个永州人族的命运,他想知道永州人族是否有回归的一天,而龟甲给他的回答并非寻常的卦象吉凶,竟是一个明确答复,永州人族可以回归!
  欣喜之下,老人开始不停卜卦,卜完一卦又是一卦,渐渐的他便明晰了其中的过程和细节,然而他知道的越多,便越觉得恐慌。
  这是吉中带凶啊,连他自己都牵涉其内。
  同时,他也知道了一件事,伴随了家族几十代的龟甲并非养成了法宝,而是意外的成为了他从未听闻过的收容物。
  老人手握龟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没多久,龟甲便产生了异动,竟欲脱手而出,去往他处。
  但这毕竟是和老人性命相系的物品,老人立刻用意念牢牢控制住龟甲,只是显得十分吃力,不过十几息的时间,额头便冒出了细汗。
  老人忍受着压力,在心中高声默念:“敢请尊驾暂且停手,我……我有话要说!”
  龟甲的躁动很快消失,随即老人感受到一种心灵之间联系。
  收容物-0:“本以为是我实力还未恢复,收不了这件收容物,不想竟是你在作怪!”
  说完后,收容物-0却赞赏道:“你们很不错,仅是凡人之躯,身处灵气匮乏之地,却凭借几十代人的努力,炼制出本命之物,你们人类果然是了不起!”
  老人松了一口气,在心中与之交流道:“零大人,请容老朽一言,这个龟甲暂时不能给你!”
  收容物-0道:“你知道我!?嗯,是因为这个龟甲吗,看来,我的感应并没有错,这件收容物具备因果律!”
  老人于是道:“既然尊驾清楚是因果之物,自然也该明白何为因果,所谓有因才有果,如今我已经测算了果,若是您现在就取走龟甲,那么便是断了这份因,届时永州人族无法回归,而尊驾恐怕也会得不到那具肉身!”
  收容物-0笑道:“若如你所言,我岂不是动不得这块龟甲了?”
  老人同样笑道:“不然,天命龟甲迟早会是您的,但却不是现在,因为我需要这块龟甲,去种下我的因!”
  收容物-0长久未回复,似乎是在思考,许久之后它才道:“行!”
  老人发现收容物-0同自己的心灵联系断开,顿时舒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跨过周边的床铺,来到一处小窗前。
  窗外下着细雨,看不到星月,入目皆是漆黑,看不清黑暗中的一切,一如永州人族将要走的道路,充满未知。
  第二天一早,老人按照命定的指引,来到了一家废弃工厂。
  他耐心等待了几个小时,终于听到了动静。
  “大人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杀我!”
  “我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吃人了,求大人放过我吧!”
  老人循着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一路过去,远远便看到血仆阿七,此刻的阿七背负着一口黑色的棺椁,但却行动如风,瞬息之间便将那些求饶的黑背族踢晕过去。
  阿七数了数周边昏迷不醒兽族,然后取出一面小鼓,正是攻城之时血族沈略使用过的失魂落魄鼓。
  人有三魂和六魄,而兽族同样如此,失魂落魄鼓前三下可失魂,令人魂不守舍;后六下为落魄,中着魂魄不保,九下鼓声之后,整个灵魂便会被抽离出来,成为纯粹的灵魂能量。
  这些灵魂能量正是棺椁中血族沈略目前的所需。
  只见阿七在确定完目标后,连续敲响九下鼓声,一团团灵魂力量从昏迷的兽族身上飘了出来,接着被他一口吞入口中。
  “阿七,魂来!”血族沈略突然通过血脉感应联系阿七。
  阿七闻言,快速地取出一面五色锦旗,口中则吐出一团灵魂之力,五色锦旗一扫再一指,那团灵魂能量便被传送至血族沈略处。
  五色锦旗的五色分别对应五鬼,其功用便是五鬼搬运,锦旗一刷一指,便可落至使用者已知的地方,阿七身上的定位坐标,令其很清楚沈略之所在,这才能够借着锦旗送灵魂能量进去。
  在过去的几年间,血族沈略一直在和噬魂兽僵持,每杀死噬魂兽一次,便令阿七用五色锦旗传一份灵魂能量,因为噬魂兽复活需要时间,这会让宿主洛伊明意识存在的时间变长。
  通过几次短暂的交流,血族沈略和洛伊明说明了情况,并要求他尝试反抗噬魂兽,拒绝与其共生。
  但洛伊明总归只是凡人,想要依靠他的意志抵抗噬魂兽显得有些异想天开,只是只有这样才是血族沈略心中最理想的选择。
  这期间沈略只会在关键时刻出来露个面,简单说上几句话,但是通常不到一分钟,便又会被噬魂兽拉入精神领域。
  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血族沈略长期沉睡,不理事务的事的传言。
  同时因为无暇管理,导致许多有兽族无视他的权威,违背定下来的规矩,肆意残害城中的人族。
  于是血族沈略便要求血仆出动整肃规矩,虽然没能完全禁绝兽族吃人,却也达到了威慑的效果。
  而阿七也借着整肃规矩的名义,背着棺椁到处拘魂,收取灵魂能量。
  但阿七一直觉得这样很没必要,他一直建议血族沈略屠掉一个兽族族群,直接收取个百万灵魂来的方便。
  血族沈略却严厉喝止了他:“不可如此,兽族亦是无辜,人、兽两族皆受拘束物所迫,说到底,不过生存二字!”
  阿七却觉得血族沈略妇人之仁,担心他当断不断,反受其累。
  血族沈略无奈道:“汝且心安,吾自有立场!”言下之意是,实在迫不得已他还是会选择牺牲兽族。
  阿七欲言又止,因为原本还有一个解决方案,但是血族沈略也否定了。
  那一日,血族沈略带着棺椁离开,只留下张思睿对付收容物-0,张思睿原本以为会是一场苦战,不想收容物-0接连受伤,正是强橹之末,竟然被他轻易的偷袭成功。
  那时的收容物-0正处于珠胎形态,偷袭之下又意外进了一头攻城巨兽的体内。
  于是不契合的身体又一次削弱了收容物的实力,收容物-0于是才老老实实地在动物园内一呆就是四年多时间,期间也没有闹腾过。
  但对方毕竟是收容物-0,传说中的四大体质之一,张思睿自然要进行一番调查,他首先要闹明白收容物那一日冲向洛伊明的原因,
  张思睿想到了一件收容物,乃是一叠便签纸,名为许愿纸,只要写下相应人名便可知晓对方的心愿。
  正常情况下,许愿纸肯定会对收容物-0失效,不过此时正是收容物-0根源损耗,最为虚弱的时候,却是值得一试。
  于是张思睿在纸上写下收容物-0的名字,接着他整个人都惊呆了,收容物-0的愿望竟然是想要变成人!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任谁能想到堂堂的收容之体居然厌恶自己的收容物身份,想要变成一个人类!
  即便是超脱者,也是在收容物-0执行完圣子降临计划后,才推测出这个可能,若是早点知道,超脱者很早以前就会利用契合的肉身来拉拢收容物-0,以便为他所用了。
  张思睿立刻将这件事告诉阿七,令其转告血族沈略。
  那个时候沈略已经开始和噬魂兽僵持起来,阿七便向他提出了利用收容物-0对付噬魂兽的想法。
  阿七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收容物-0想要夺舍洛伊明的肉身,那么必定先要除去共生的噬魂兽,意味着其立场和己方是一样的,并且这件事存在足够的利益驱使。
  沈略犹豫良久,他觉得仅仅只是洛伊明的肉身未必能胁迫他帮忙,而且其中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收容物-0夺舍洛伊明成功,同样会导致洛伊明身死,那么永州人族怎么办?
  他不相信收容物-0会好心到动用根源算法来保全千万人族的性命。
  即便收容物-0愿意救人,但而以它现在这副重伤的状态,定然也是难以做到。
  那么它肯定会提出合理的要求,它会想要这个城市即将出现的收容物,这些收容物足够令它痊愈,从而令他有能力保全永州的人族。
  然而收容物-0向来阴险狡诈,贪婪无度,一旦恢复伤势后,它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收容物-0可以选择以肉身为条件,再次帮助超脱者来对付他和张思睿。
  这样想来,血族沈略便否决了阿七的提议,但思考了一会后,还是打算和收容物-0建立合作的关系。
  他于是通过阿七告诉张思睿,让他和收容物-0进行接触,以收容城中的收容物为由,合作进行收容,开出的条件是所得收容物的一成。
  他还交待张思睿尽快解除任务绑定,一旦邪神之心出现,便立即着手执行永州回归的任务。
  血族沈略无法预测自己种下的因,会结出怎么样的果。
  正如那之后的四年他一直疲于应对噬魂兽,却毫无成效,但他至今都没能做下决断,而是将所有的希望托付于洛伊明这样一个凡人身上。
  四年来,血族沈略每天都会杀死噬魂兽十几二十次,总数三万多次,而眼前这次已是第三万五千三百八十次,而这一次还是失败的结果。
  血族沈略已经开始动摇,眼见洛伊明再一次变成共生体状态,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打斗和杀戮。
  突然间,他听到了阿七的声音:“主上!有一老者说,他能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