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悲
朱嬷嬷随意地给沈氏盘了发,两人急匆匆地往怡园去了。
及至门外,便看到丫头婆子忙进忙出的,都没人注意到沈氏一样。这种时候,沈氏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由朱嬷嬷扶着进了房门。
梁聚阴沉着脸坐在堂屋内,见沈氏进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直直地盯着沈氏,目露凶光。
饶是沈氏也见惯了些场面,遇到些大人物,但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下竟然止不住地颤了颤。
压下心中的不安,沈氏迎着梁聚的目光,一脸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早上镜儿去给我请安还是好好的,怎么你们今天出了趟门回来就这样了?”
梁聚当然是不会回答沈氏的,只那么盯着沈氏看。沈氏也没指望他回答,哼了一声进了内室。
沈镜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神放空。
“镜儿,怎么样了?”
沈氏见到沈镜这样,到底有些不忍,问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关切,一半出自真心一半是演的。
沈镜扭头看向沈氏,目光呆滞,随即又扭头回去,没有出声回答。
沈氏还是没有介意,朱嬷嬷搬了个凳子给她坐下,她看了眼屋内的各个人,见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喊来丽娘回话。
“镜儿的身子现在怎么样了?”问话的时候,沈氏的眼睛是看着床上的沈镜的,只见她依然无甚反应。
出了这么大的事,丽娘只觉六神无主,整个人虚脱一般,语带哭腔地回道:“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人现在很虚弱。”顿了顿,又道:“具体的还得等柳大夫来看过才知道。”
“怎么会小产的?她的吃食一向是要过你的手的。”沈氏问到这里,心里又止不住冷笑,这丽娘原就是沈镜找来防自己的,她都要防着自己了,还何必心疼呢?
“大奶奶今天并没吃什么特别的食物啊!”丽娘又是担心沈镜,又是担心自己的,沈镜的吃食她一向严格把关的,不应该有纰漏才是啊!
“是不是你想暗害主子?”沈氏盯着丽娘问道。
闻言,丽娘赶紧跪了下来,“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再说害主子于我并无益处啊?”
沈氏心道这丽娘倒还不傻,沈氏一心想为这事找个替罪的,倒没想周到,她又道:“那就是你不仔细,玩忽职守了。”
“奴婢冤枉啊!”丽娘无从解释,只能喊冤。
沈氏冷哼了一声,“什么叫冤枉?镜儿早上还好好的,今天出门也没摔了碰了的,那就只能是吃了什么东西才这样的。”
“奴婢冤枉。”丽娘也只能重复喊冤。
屋内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来,却也什么都没说。屋里的动静似乎一点也引不起沈镜的注意,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的看着上方发呆,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她屏蔽在外一般。“冤不冤枉等大夫来看了再说。”
沈氏说完,便不再说话,起身行至床边,在床沿坐下,沉沉的叹了口气,似是在为沈镜惋惜一般。
也没过多久,柳大夫便跟着秋雁进来了,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给沈镜诊脉。
“怎么样?”还没等沈氏问话,按捺不住的梁聚也不顾忌讳跑了进来,焦急地问道。
“脉象虚弱,刚刚小产了,倒也正常,我开个方子,抓药来给她调理调理就好。”柳大夫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怎么会小产的呢?”沈氏又问。
柳大夫摇摇头,“路上听秋雁姑娘说了,大奶奶平日身子还好,也没受到什么外力,那大概是吃了什么引起的,待我看过她的吃食再说。”
晚间的吃食还在脏桶里没倒,柳大夫细细看了,一脸疑惑道:“却也没什么不可吃的,且听说大奶奶身边有一懂药理的嬷嬷,肯定格外注意了,便不是吃食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呢?”梁聚急切道。
柳大夫摇摇头,“老夫愚钝,找不出原因,不如重新找个大夫来看看。”顿了顿,又道:“也有些女子天生爱流产,或者情绪不稳定也会引起。”
柳大夫跟着梁聚去书房开方子了,沈氏又回了内室。
沈镜依然在发呆,沈氏在床沿坐下,执起她的手双手握住,劝慰道:“镜儿别难受,养好身子是紧要的。可能是这孩子与你无缘,你进门也不过几月,孩子会再有的。”
沈镜转头看了眼沈氏,目光幽深,只这么看着,还是不说话。
沈氏内心有些发怵,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又道:“姑母那里还有些名贵药材,明个我使人送来给你,好好补补。你现在就安心调养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姑母讲。”
沈氏絮絮叨叨地说着关心的话,也不知沈镜听没听到。说了好一会儿,沈氏觉得差不多了,方才起身告辞,“姑母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明个儿我再来看你。”
沈氏又对屋内的下人交待道:“你们警醒着些,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众人虽不喜沈氏,觉得她假惺惺的,但这时候也只能答是。
沈氏走了,屋内便只剩下几个下人,都是沈镜的心腹,此刻几人都在偷偷抹眼泪,不敢发出声音。
“全都下去吧!”
沈镜终于开口了,声音虚弱而沙哑。她现在太难受了,身体的,心理的,一种无以言说的痛萦绕在心间。
她那么努力的想保护她肚子的孩子,因为她觉得那是她在这里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可是孩子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最终由胡妈妈发话,语带哭腔地说:“我们都下去,抓药的熬药的都要人呢,小玄留在屋内照顾着。”
没人有异议,众人退了下去,小玄看着床上虚弱的主子,无声地流泪。胡妈妈之所以留下小玄,一是她心细,二是她和沈镜最是亲近。
“小姐,你要喝水吗?奴婢给你倒点水来吧?”因为心疼,小玄又把称呼换了。
沈镜看了看小玄,突然咧嘴笑了,笑的虚无缥缈,同时眼睛里蓄满的泪水突然滑落,流至耳内。
小玄见状,急急地拿帕子给沈镜拭泪,一边疤一边哭道:“小姐,不能哭的,我听说胡妈妈说这时候哭了对眼睛不好。”
沈镜还是哭,嘴角边的笑也没收回去,小玄被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小姐,你怎么了?别吓唬奴婢呀!”
梁聚回来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沈镜嘴边笑着,眼睛流着泪,丫鬟一边拭泪一边哭泣,画面极其诡异。
梁聚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方才拾步走到床边。
梁聚对小玄道:“把帕子给我。”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小玄一惊,直起身子站在床侧,将帕子递给了梁聚。
梁聚温柔地给沈镜拭泪,压下心中的难过,劝慰道:“不要难过,你养好身子,咱们再要一个。”
沈镜推开了梁聚的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梁聚不同意,“你现在这个状态,一个人我不放心。”
沈镜回道:“小玄在这里就可以了。”
沈镜说完,艰难地翻了个身超里躺着,一副不愿再说话的姿态。她现在根本就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待着。
梁聚又坐了会儿,把帕子递给小玄,站起身看着沈镜的背说道:“我就在外休息,有事叫我。”
转身走了一步又停下,对小玄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小玄低头应了是,梁聚又看了眼床上的沈镜,方才走了。他很想在屋内陪着,但是沈镜拒绝的姿态那么明显,梁聚不想给本就伤心的她添堵。
出得门来,却看到梁宜浓一脸担忧地站在堂屋内,见梁聚出来,急急地问道:“大哥,我才听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大嫂怎么样了?”
梁聚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白天明明好好的,怎么晚上要休息了就突然肚子痛了,这孩子怎么这么轻易就走了呢?
梁聚到这会儿都还有一种置身梦中的感觉,这种感受太不真实了。
今天两人在外赏景,沈镜虽说情绪不高,但也没了前晚的烦躁,甚至还和梁聚说了好些话。用调笑的口吻说梁聚不靠谱,之后又给梁聚分析如今情势,建议他先强大自己,行事不要鲁莽冲动,不要事事都与侯爷和夫人对抗,至少不要主动把自己名声搞臭,于他无益。
沈镜跟梁聚说这些的时候,梁聚更觉无地自容,如果她真是站在他那恶毒继母那头的,怎么会跟他分析这些。
何况她一个女子,尚能这样分析局势,又努力去改变,而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什么都做不成功,不仅怀疑排斥她,关键是一点担当都没有,还要靠她自己来护自己肚里的孩子。
晚上回来也一切正常,沈镜并未说有哪里不舒服,只要睡的时候突然说肚子有点痛,接着越来越痛,随后下身开始出血。
梁聚揉了揉脸,想不通哪里出了差错,难道真是柳大夫所说的天生体质吗?亦或是情绪?
想到这里,梁聚把妹妹叫回去,自己跑到外院去,吩咐梁明翌日一大早去请大夫,多请几个来给沈镜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