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旧人

  那天,白日晴空,苍梧峻山顶却风雪交加,我与大师兄因犯事正被师傅罚打坐。
  师傅推门而入告诉我与大师兄,二师兄已不在人世,当时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那个如山间清泉又如古城般温暖的二师兄,那个才华出众惊才绝艳的二师兄,那个仿佛与生俱来带着尊贵气质的二师兄死了,永远的消失他们的视线?
  琉璃不信,师傅是医仙灵的弟子,医术高超堪称华佗再世,尹一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若是身患恶疾他怎能不救?若不是得病又怎么会死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尸体都没有,师傅怎么就跑到他们面前说他死了?
  “师傅,你骗我!”小小的人儿起身上前,十分抗拒道。
  不仅琉璃不信,司徒云庭也是不信。他虽然是大师兄,可平时向师傅研究学习医术,衣食住行照顾他们良多的却是二师弟。师弟虽然偶然性情冷淡、不近人情,但对自己和琉璃却格外好,那样如谪仙般的人却永远离开了,司徒云庭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他是因为为师而死,你们要怪就怪我吧!”魏冬青神情亦是悲痛,兀自叹息道。
  “师傅,究竟怎么回事?”司徒云庭追问道。
  “唉,都怪师傅当初没有听你二师弟的劝,与那眉老祖比试医术,他因比不过我便使了阴损的招儿来害我,你二师兄为了救我,与他一同坠落了悬崖。”魏冬青连连叹息,此刻悔之晚矣。
  “你们知道苍梧峻有多高,一方恐怕尸骨都无存啊!”
  “师傅,你没有找过他怎么能如此笃定?二师兄他是什么人……命硬的很!当初……当初发烧到头昏脑胀还背着我走了十几里的山路来找你救命,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回答我啊……师傅!”琉璃哽咽着,她不信,师傅的话她一句也不信。
  自母后死后琉璃便不曾落泪,平日里除了和司徒云庭摸瞎打诨时笑的颠倒众生,私下里冷漠的很,如今她的泪像断不了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落下,发泄着心中难以遏制的悲痛。
  理智告诉自己从苍梧峻峰顶跌下去绝无生还可能,但侥幸心理告诉她会有奇迹出现,二师兄一定还活着,他没有死。
  “璃儿”,魏冬青轻轻拍打琉璃的后背,安慰道,“一方他若活着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就当他活着吧!”
  时光荏苒,二师兄自那日坠落悬崖到现在已有三年,琉璃心里很清楚他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可她仍不愿相信他是死了,每每有人在她耳畔提到他,神情总是不由自主的低落,或许这是除了母后唯一一个能让她放在心尖的人了。
  “师傅真是的提这些干嘛!”老者看琉璃面色不佳,猛地打了一下脑门,十分后悔道。
  这么多年,魏冬青表面上漫不经心,心里实则很愧疚,不仅可惜他的得意弟子英年早逝,更因为这么好的弟子因他而死。
  可琉璃心里很清楚,二师兄坠落悬崖的前因后果皆是因她啊,若不是为她治病,师傅何须与那眉老祖一较高下,若非为自己寻那一味药,二师兄也不会身受重伤。师傅为了不让自己愧疚,将这些事情悉数隐瞒,害她埋怨他良久,可终究她还是知道了。
  “小琉璃,你一定要救庭儿回来!”走出门时,老者突然嘱咐道,人老了,仿佛再也不能面对有人从他身边离去,他只希望他的徒儿们都好好的。
  “师傅,你放心!”琉璃目光认真,言语诚恳道,她知道师傅将一方那份爱分给了她与大师兄。
  一道靓丽的白色身影站立在苍梧峻之巅,她身披雪缎手抱暖炉姿态高贵而优雅,往下看便是耸人的万丈悬崖,而此刻的她却宁静异常。
  铃兰来到这儿时,便看到这样的琉璃。她陪在琉璃身边最久,那些所谓的陈年往事也是最为了解,尹一方,从一开始恐怕就注定是公主今生的劫难呀!
  “公主,您仔细着身子,切不可过于悲伤!”身后的铃兰安慰道,只见她用黑袍遮掩住全身,不见面目,垂首默然的站立在琉璃身后。
  自那日的宫廷大火后,铃兰比寻常人幸运,捡回来一条命,但同样的,容貌也毁了,浑身上下都是烧伤,就连魏冬青也对此也束手无策。
  “你放心,我没事!”琉璃回过神儿来,冲铃兰轻笑道。
  公主本是极美的,此刻如同雪中仙子一笑而倾城,让同为女人的铃兰有些失神。
  话虽如此,眸光却依旧黯淡,可能来到这个地方,总会想起那个虽不通人情却笑如春风,如月般的男子,比起南宫楚河,他更像是蟾宫桂月,仿佛触手可及实则高不可攀。即便相处五年之久,她也不曾知道他过去的丝毫,而他却日渐参与到自己的点滴之中。
  “铃兰!”琉璃伸手想要拿下盖在她头上那顶看着肥硕碍眼的黑色帽子,却被她抬手拒绝。
  铃兰连连退后,双手将帽子捂的紧紧的,有些惊恐道,“公主不可,我这副容貌会吓到您的!”
  “抱歉,铃兰!”
  “当年我做了许多让我至今都后悔和愧疚的事……”琉璃神情黯淡的感叹道,但更多的是无力。
  铃兰听到琉璃这么说,立马不乐意了,“公主,您是奴婢的主子,一直待奴婢极好,王后娘娘又对奴婢有着恩同再造的知遇之情,奴婢誓死都愿侍奉主子,更何况奴婢当年还捡回一条命,您又何苦如此说道?铃兰只可惜,当日无法阻拦王后娘娘赴死的心!”,她神情恸动道。
  “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恢复你的容貌。”琉璃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顷刻恢复原来的淡定从容。
  “谢主子!”
  容貌对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琉璃很清楚,所以她才一直心存愧疚。
  铃兰知道恢复容貌是很渺茫的事,但公主能够常记在心并允与承诺,她还是万分开心的。
  “不日我就要去夜殇国,落雨在宫里,你便在宫外替我把持着,外面的侍卫是父皇派来保护我的,却也是父皇的眼睛,你熟悉我的习性,便由你来假扮我,有何事让听风书信与我。”
  “是,公主!”
  说着,琉璃便从袖中掏出一张师傅刚做出的真假难辨的人——皮面具,并将它递给了铃兰。
  铃兰双手接过面具,跪在地上,眼神坚定道,“铃兰,定不辱使命!”
  不多时,另一个琉璃公主诞生了,一样的容貌,相似的气质,差不多的身高,一般人难以分辨。
  “很好,这段时间我会让听风协助你躲过父皇的眼线,天机阁的大小事宜也由听风与你二人共同监管,如月我便带走了!”
  “是,公主,天机阁的事无需公主操心。”
  琉璃点点头,换上铃兰的一袭黑袍,在众目睽睽下,一人策马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