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公子

  晚风习习,流走的乌云遮住明月,夜色渐至浓深,道路变得漆黑,而琉璃早已习惯这种黑暗。
  幼时,还会躲在母亲的臂膀下寻求保护,如今也只能孤身一人变得强大。
  轩辕氏问,若当初哀家站在你娘那边想必她也不会去寻死,璃儿可曾记恨过哀家?
  呵,一个两个都这么问,是午夜梦回时愧疚的睡不着觉吗?若真如此,他们便不是天家的人了。
  “公主!”
  不多时,琉璃已在长信宫灯点亮的鹅卵石道路上驻足许久,因着身旁的听风提醒,琉璃才回过神儿来。
  眸光轻敛凝睇不远处,一时间仿佛被万丈光芒刺激的睁不开眼。
  只见那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挺立俊美无俦,一双丹凤眼仿若含情却冰冷至极寒气逼人,第一眼见他好似一个温润如玉的俏公子,然而他周身那莫名泛冷的气息不禁让人想到天上的广寒宫,他本是着一袭官服,却偏地因他颠倒众生的容颜烨然若神人。
  这副容貌,这样的气质果然不负琉璃国的名号。
  “许久不见!”
  南宫楚河于琉璃而言非敌亦非友,对南宫楚河她向来秉持敬而远之。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唯一一个在她孤立无援时伸出手的人,所以她一时分不清怎么权衡与南宫楚河的关系。阔别宫廷三年,南宫楚河对她的照顾从未停止,纵然是看在这情面上,她也该打声招呼。
  南宫楚河并没有因为琉璃笑眼明媚的打招呼而露出笑容,反而蹙起了眉头,将眉宇写成川字,怒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琉璃漫不经心的耸耸肩,似是疑惑的轻笑道,“侍郎似乎不欢迎我?”
  南宫楚河眉宇的川字更加显明显,她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用心吗?琉璃的性子,他或许比她的父皇还要了解三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让她回宫冒险。
  “也难怪,这后宫里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会欢迎我这样一个不祥之人。我也不想回来,可惜我偏偏属于这里!”琉璃自顾自的嗤笑道。
  明明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偏偏南宫楚河从她眼中看到一丝身不由己的忧伤,并且莫名觉得心痛。
  “侍郎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转眼六年了,那年我七岁你也不过十二岁,当时还气我怼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琉璃翻起了属于他们的回忆录。
  “那你可还记得,离宫前我曾对你说的话?”南宫楚河突然打断琉璃的回忆问道,她想转移话题,他偏不让。
  还记得?
  也是这样漆黑到暗无天日的夜晚,明明很怕黑的她仿佛一夜间长大,变得不再畏惧黑夜。
  那天她哭的很凶,那天她本异于常人的理智消失,她就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窝在南宫楚河的怀里哭诉所有的委屈与不满。
  明明那时候她与南宫楚河还是死对头,可她心里难受第一个要找的人却是他。因为她知道,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南宫楚河。只有他能够耐心倾听,也只有他能懂得自己心中所想。
  那时候的她刚刚失去母亲与弟弟,心智上脆弱的要命,同时那颗种下仇恨的种子愈加膨胀,一度膨胀到无法遏制。
  琉璃一直含泪倾诉着,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咬牙攥紧拳头。
  “南宫楚河,我心里很恨如果我早预料到,如果我能提早一步……”
  声音因她一口喋血戛然而止,嘴角溢出了紫黑色的鲜血,可她不哭反笑了,鲜血中笑着的她当真妖冶的如同一朵血色梅花。
  然而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南宫楚河突然推开琉璃,并拉开彼此的距离,嘲讽似的冷笑,“琉璃,你真是可笑,本就自私的你有一天,居然会把不属于你的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听着,你没有那么伟大,既然那么恨那就去恨啊!何必亲者痛仇者快的独自伤心?赚取自己的眼泪吗?你不是暇眦必报?你对我的狠哪去了?”
  明明毒舌如斯,可琉璃却看懂了他话中的关心。
  “我带你出宫治病,活着才有力气报仇,等你羽翼丰满的那天再回来报仇雪恨!”
  蓦地,琉璃看向南宫楚河,波光潋滟的水眸脉脉流动,眼中依旧是他第一次见到时的澄澈明媚却多了一份成人该有的隐忍。
  “我当然记得!”她笑了,笑的颠倒众生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笑容如此耀眼让人久久不能忘怀,或许也是因为她的笑容才让他记挂了这么多年吧!
  那笑如昨昔般明艳动人,可以在刹那间惊扰他的心房,南宫楚河已经感觉到他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稳了稳心神才道,“你觉得时机到了吗?”
  “明日复蹉跎,楚河你我都知道,那日你对我所言不过是让我活下去的缓兵之计。”也知你想让我远离纷争的良苦用心,可惜我生在帝王家注定要面对这一切,况且我已经时日不多,等不及你口中那所谓的时机了,琉璃一双美丽的清眸中闪过无奈,“少年时老成,如今总要疯狂一把才不枉此生啊!”
  十三岁老吗?可对活不过二十岁的琉璃而言的确已是半生。
  琉璃的性子南宫楚河深谙,她和自己一样只要下定决心便再无更改的理由。
  “我来不是为了阻挠你——”
  他早该知道,这样尊贵到连天上的明月都暗淡三分的女子不可能无视这场纷争,平平淡淡碌碌无为的安逸过一生,她注定如她的名字一样璀璨一生,可以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嫁给我,丞相府的一切可以为你所用!”也就在一瞬间,南宫楚河做了这个决定。
  琉璃愕然,她呆呆的看了南宫楚河许久,转而肆笑道,“南宫楚河你的玩笑开大了,你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抬头望了望天空,垂眸默然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离宫了!”
  琉璃转身离去,两行清泪却落了下来,她从来不是什么古道热心肠的人,以前利用他也轻车熟路,可如今却做不到,因为她在心里认可了那个人,将他视为朋友。
  若她无病无痛,若她没有遇到那个人,她或许会考虑南宫楚河的选择,或许会如他所愿的自私一回,可如今再无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明明相互了解又那么契合却还是不可能?高傲如南宫楚河,是有多么喜欢才会去做出告白、利诱这样的事。他从云端跌落地面,他不再是只是爱慕她的卑微追求者可还是失败了。
  没有回答,没有回应,她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决绝。
  “呵,”南宫楚河像是冷笑更像是自嘲,“如今,就连利用我,你也不愿意了吗?”我就连利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是不是从此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做梦!
  琉璃将他所有的话都听在耳里,可她没有回头,只是被世事磨练那颗日渐冰冻的心微妙的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