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破碎,梦飘零

  朦胧之间,沈思容只觉得心口绞痛难耐,身子一阵阵的冰凉,浸入骨髓的冷。曾敏在死前说的话让沈思容陷入冰窖一般,她说她扮作银面女子逼死柳然,不过是为了保住王姝,让她更好的与沈思容相争。她说她给药王姝,推沈思容下水,不过是想解决了董可盈或是王姝,只是不想王姝躲了过去。她说,她偷了王姝的手帕,下毒控制了寒梅,都是为了杀死小皇子。只要小皇子死了,她便能同时毁了沈思容和王姝两个人。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为了四个字:权势、荣宠。
  周围似乎很静谧又似乎很吵杂,沈思容摇晃着头,眼前的雾气慢慢散开,入目便是一片绝美的梅花林。闻着熟悉的冷梅香,沈思容并没有欣然之情,相反,她从心底最深处涌出一股恐慌,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往相反的地方跑去。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便是赶快逃离开,逃得越远越好……
  这梅花林越来越密集,冷梅香不断环绕在她身边,而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累到极致的沈思容再也跑不动,只能任由那气息越来越近。
  “娘娘究竟怎么了?”闻讯匆匆赶来的萧元启脸色暗沉,不等宁太医行礼,便提声问道。
  宁太医跪在地上,拱手而不语。不安之情让萧元启脑中如同山峰压顶一般的沉重。
  “说吧。”
  “回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心情郁结已久,而气血翻腾都是强忍着,现在受了刺激,心神俱损,而且,娘娘似乎并没有求生意识。”宁太医忧心忡忡地看向萧元启。
  萧元启听见那一句没有求生意识,心里的山崩塌下来,一股子从未有过的惊慌在他心里乱窜着。他在沈思容身侧坐下,握上那冰冷的手,白皙的手腕间若不可查的跳动越来越轻,好似马上便要消失一般。
  “你起来,朕不允许你死,你听见了吗?”黑眸望着那冷然的秀美面颊,萧元启低吼着。
  “你醒过来,朕还没有灭了曾家一族,朕还没有给我们的孩子报仇……你醒过来,不许睡。”萧元启屏退左右,潭水三千的眼眸里荡漾着深深的痛楚。
  而梦幻中的沈思容,在听见这一道道呼唤,不由慌乱了起来。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一道颀长的身影,望着那一张熟悉的脸,沈思容不由往后退去。
  “啊……”沈思容好像看着他身穿着金色龙袍,那一片刺目的金色让她感到冰冷。
  转身往后跑去,身后那人高声喊道:“娘亲,娘亲别走……”
  这一声声的“娘”刺痛了沈思容心底最深的地方,可也让她停下了脚步,再回神看去,没有龙袍,没有熟悉的面容,只有站着的一身白衣的孩童。
  “你是谁?”
  “娘,我是你的孩儿啊,娘不认识我了?”那孩子约莫五岁大,见沈思容对他极为陌生,竟然嘟着嘴皱起了眉头。
  沈思容唇角冷笑着:“我的孩子已经被毒死了,哪里还有孩儿?”
  那白衣孩童歪歪倒倒地走上前来,他拉着沈思容的衣角,低低说道:“我真是娘的孩子,娘,我是子墨。”
  子墨?
  这个名字让沈思容不由得相信了几分,她弯下身子,将那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那孩子身上夹杂着梅花香与奶香。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
  “娘,子墨马上就会回到娘的身边的,娘,你等着子墨,等我来了,一定不会再让人欺负娘亲的。”那孩子说完,在沈思容脸上亲了一口,随即挣脱开沈思容的怀抱,慢慢往远处退去。
  刚刚将他抱在怀里的心安让沈思容相信,这个孩子便是她夭折的子墨。见他又要离开,沈思容很是焦急,慌忙站起身要赶上他。脚下无意间踩上了自己的裙摆,沈思容朝着前面直直扑去,却只看见那白衣孩儿消失的背影。
  “娘,你等着,子墨会回来的……”
  “子墨,子墨,子墨……你别走,子墨……”沈思容口中一直喃喃叫着,这慌乱而揪心的叫声让萧元启不由拧紧了眉宇。
  “思容,你醒醒,你醒醒啊……”鼻下又是那一道冷梅香,沈思容猛然睁开了眼,眼前的萧元启与她对视上,一个眼中含着惊喜,一个眼中满是木然。
  萧元启大呼太医,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思容,只怕一眨眼,她便又会沉沉睡了过去。
  眼角流下豆大的泪珠,沈思容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臣妾想求你一件事,请皇上务必答应。”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激起萧元启满腔柔情,他点着头,在沈思容唇边落下一吻。
  “臣妾保护皇嗣不利。自请打入冷宫。还请皇上成全。”三句话平淡地说出,却让萧元启眼中眸光锐利非常。
  “不,朕不允,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冷宫岂是你去的地方?”
  沈思容浅浅一笑道:“皇上,臣妾心意已决。”
  说着,沈思容便闭上了眼,不再多言了。
  ……
  皇贵妃沈思容因保护皇嗣不利,自请打入冷宫,皇上恩准其以永庆宫为冷宫而居。曾美人下毒谋害皇贵妃与皇上,曾家三族处以剐刑,九族流放。
  王姝已经背了谋害皇子的名,曾敏要杀,自然只能冠上更大的罪名。短短几日,宫中形势大变,这让朝堂众人先是紧张几分,而后不少人却开怀了起来。后宫无主,皇上无嗣。大臣们纷纷上奏扩充后宫,广播恩泽。萧元启以西北边境战事将此事往后压着,对于从各个渠道送进宫的女子更是不闻不问。
  每日夜里,萧元启都会到永庆宫里陪着沈思容。只是一个多月来,沈思容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她总是静静地望着永庆宫中的梅花发呆。
  叹息着,萧元启拿着披风披在沈思容肩上,沈思容身子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
  “夜里凉,回去吧。”萧元启看着日益瘦削的沈思容,心口血如泪下。
  沈思容靠在萧元启的怀里没有挣扎,只是身上的僵硬依旧如故。萧元启抱着沈思容,在她身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冷宫中唯一的一丝温情在芙蓉帐内流淌……
  次日,西北边境传来急报,西昆国大军压境,萧元丰需前往边境。离开之前,他求萧元启带着他来看看沈思容。
  当他看见沈思容的那一刻,他越发的不放心了。那张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彰显出透明的颜色,眼神空洞非常,哪里还是往日那个神采飞扬的沈思容?
  “皇兄,臣弟想问你,你预备拿她怎么办?”萧元丰沉声问道,那话语中带着点点凌厉,好似逼迫在面门的利剑一般。
  萧元启并没有介意他的无礼,他只是落寞地笑着,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他心中有多难受。丧子之痛,爱而不得之苦。
  “朕,也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
  “皇兄,虽然这话无礼,可是元丰今日便要离开,怎么也要说出来。”萧元丰定定看着萧元启,随后继续道:“当初,皇兄答应臣弟,定会让她笑颜常开,可是事实上呢,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这皇宫不过是一把刀,断了她的翼,磨了她的心……”
  萧元启冷笑着,他又何尝不知沈思容过得并不开心,这宫里又有谁是开心的?连他也是如此……
  “断其翼,磨其心。是,你说的不错。”萧元启凝视着远处的身影,喉头满是苦涩。
  “皇兄,若是臣弟打败了西昆人,再回来的时候,希望她不再是这般模样。臣弟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元丰眷恋地再次看了一眼沈思容,终是领着军令离开了。
  ……
  上阳宫中,满殿酒香沁人心脾。萧元启醉卧在软榻上,那浓烈的酒从喉头灌下,是香醇更是灼痛。他死死闭着眼,不敢睁开,只怕一睁眼便会想起许多不敢想的事情。
  心里的温情和爱恋,一点点的破碎开。他仰首灌下酒水,只愿自己能够在酒中沉沦下去。
  思容……思容……
  元丰说的对,是朕害了你,若不是这深宫所束缚,你不会被这些明枪暗箭所伤,你不会因此失了心神。可是我如何能放你离开,只是想想,我便心如刀割,如果你真的离开了,这偌大的深宫还有什么能够支撑我的东西?而我,又该怎么过下去?
  强烈的情感与理智在萧元启的头颅中争斗着,他不想再让沈思容如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他也不想让自己失去她。
  酒酣而眠,在萧元启阖上眼眸的那一刻,他的眸光被点亮。里头的光如璀璨的星辰,或许,他已经知道他该怎么办了……
  西北战事不平,战报急急传来。萧元丰誓死守着雁门关,可西昆国此次却是暗中准备多时,无论是粮草或是军备都很充足。一战告败,昌黎国雁门关统领被暗杀,萧元丰受伤。这样的结局让萧元启不禁担忧,他将自己关在上阳宫中整整三日,终于,第四日清晨,他在朝堂上宣读了一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