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夜色惊人

  清雅的屋子内很是安静,沈思容一手轻轻派着熟睡着的孩子,一手放在孩子的脸颊边轻轻摸着。
  孩子的脸褪去了初生时的血红之色,清秀的眉目长开了几分,小小的嘴唇不自觉地颤动着,似乎在吸吮什么似地。
  “你离开了沈府就去找璃王了?”沈思容轻声问着身后的写意。
  写意收回打量襁褓中的人儿的目光,恭敬的双手合上:“回娘娘,奴婢离开了沈府,并未去找璃王。璃王四处游历,奴婢又哪里找得到。”
  沈思容这才想起璃王去西北不过是一道密旨,外人自然是不会知晓璃王行踪的。她低头在睡着的襁褓中落下一吻,起身带着写意往殿外走去。
  “那你去了哪里?现在又怎么会和璃王一起回宫呢?”沈思容对于写意有着隐约的姐妹之情,她自然是关心写意的。
  写意答道:“奴婢出了西京,在灵州去了一趟,没有王爷的踪影,奴婢便回来了,后来,奴婢将娘亲安顿在西京城外的小村庄里,又折返去了益州。奴婢想着,王爷既然是要巡视各地,自然有遇见的机会。”
  早就知道写意心中有萧元丰,却不知道,她心中一直含着这么深的情意。沈思容并不出声,听着写意继续缓缓说道:“后来,奴婢自然是无功而返,回西京的路上,却正巧听闻娘娘生了皇子,便赶路回来。也巧,进城之时奴婢被拦住,搜查之时被王爷解围。这才跟着王爷一起进宫来。”
  短短几句话,却提及了大半个昌黎。沈思容能够想象她是如何在大小村落间行走,此刻,沈思容竟然有一丝敬佩,敬佩她这番为了寻找心上人而独身冒险的勇气。
  “你可告诉璃王你的心意了?”沈思容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院中干枯的梅树上。
  “奴婢只是个宫婢,得了娘娘相助离开宫廷,哪里有资格去求得王爷的亲睐。”写意喉头苦涩,那苦涩让沈思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望着写意,写意的眼眸中像是被薄纱笼着,淡淡的失神在眼中化开来。不对,写意有些不对。
  “那你此番有何打算?是留在宫中还是去想王爷表明心迹?”沈思容压制下心中的情绪,柔声问着。
  写意摇了摇头,突然眸中光芒一闪。她突然跪了下来:“奴婢请求娘娘成全。”
  这一跪将沈思容的疑惑扩大到了最高点,写意便是从前也不会这般动不动给她跪下,沈思容脚下退后一步,面色如常道:“你要本宫成全你什么?”
  “奴婢有两件事情想要求娘娘,一是想请娘娘替奴婢想王爷表明心意,若是王爷愿意,奴婢为妾为婢都愿意。”写意说着,心中好似酸楚无限,眼中泪色渐浓。
  “若是璃王不允又如何?”沈思容耳旁传来一道低声,那人说道,此人确实是写意。这声音是寒夜所传,沈思容听着一愣,随后安下心来。寒夜想必在暗处看出她的不安了,不过既然寒夜说写意没问题,那便是无事了。
  写意抬起头来,目光烁烁:“若是王爷无意,还望娘娘能继续收留奴婢,这一辈子,奴婢定然伺候好娘娘和小皇子。”
  “可是你可知道本宫根本不能与璃王私下说话?”
  一语出,写意沉默着。她望着沈思容的背影,眼中有着一股子浓烈的羡慕。
  “本宫给你几日时间,皇子满月之时,你再告诉本宫答复,宫中是留是走,本宫给你这个自由。”
  沈思容说罢转身入了殿内,看着不远处的黄色襁褓,眼中是交错的复杂。她对萧元丰极度回避之时怕,怕自己与他有一丝瓜葛便会引起萧元启的杀心。萧元丰的感情她注定不能回应,那么也不愿害了他的性命。
  至于写意,她若是自己去求,那萧元丰未必会拒绝。
  “在想什么?”萧元启声音一起,沈思容怀中的孩子便扭动了一下,她抬眸皱了皱眉,手中轻柔的动作了起来。
  自知惊了孩子,萧元启无声勾了勾唇角,他在一旁看着,待沈思容哄着孩子再次沉睡过去,萧元启才上前将沈思容拥在怀里。
  “朕给孩子想好名字了,过来朕写给你看。”萧元启自从萧元丰回来,便一直不曾来凤鸣宫留宿了。外人以为他是对萧元丰的兄弟情深,却不知二人是在为西北边防之事忧心。但是沈思容确实深知原由的,皇子诞下,必然要等到满月之日才会由皇上赐名的。所以近日来,沈思容也不曾与萧元启提及此事。
  “臣妾也想了一个名字,却不知道合不合皇上的心意。”沈思容莞尔一笑,着人看好熟睡的小皇子,与萧元启二人到了寝殿。
  沈思容让写意守在门口,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沈思容亲手执起墨锭,以一旁的露水化开,萧元启则是在桌上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字:墨
  “朕给我们的孩儿想的名字便是‘墨’。他们是子字辈,也就是萧子墨。”说完,萧元启将笔递给沈思容:“爱妃想的是哪一个字?写给朕看看。”
  沈思容也不推拒,她在龙凤凤舞的‘墨’字旁写下一个娟秀的字——漠。
  “臣妾以为,皇家之子,必要漠然处事,方可不偏不倚。”
  “朕以为,墨者,一统天下者也。这个天下朕可以武力统一下来,却希望朕的孩子能够以民心一统。”
  相比萧元启所言,沈思容的这个“漠”却少了些大气。
  “那边依皇上之‘墨’吧。”沈思容敛衽行礼道。
  “对了,孟远那边不日便该有消息了,你还需分心看着些,近来璃王回来,王家的眼睛盯朕盯得很紧呢……”
  萧元启话音之间带了寒意,冰冷的气息悄悄透出来,蔓延在整个殿内。
  “皇上放心,臣妾可以提皇上将此事办好。”沈思容可没有忘记她与叶素之间的约定。
  ……
  次日,沈思容便派着沈嬷嬷出宫去找叶素,而此趟必须要将那封信出自谁手弄清楚。沈嬷嬷得令出宫,而沈思容则是正襟等着消息。
  眼看着太阳落山,宫禁的时辰也到了,沈嬷嬷却依然没有回来。
  “写意,写意……”沈思容在寝殿中独自待了一个三个时辰,她高声叫着,过了很久屋外的内监才进来禀报道:“娘娘,写意她不在。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哦?她不在吗?那你去替本宫请皇上过来,就说小皇子好像受了寒气。记住,不要让旁人知道。”沈思容不敢前去找萧元启,怕被人抓住把柄,可是她却可以请皇上过来,至少能够拿着孩子的名义。
  那内监退了出去,沈思容推开窗扉,头顶上的深蓝色渐渐变成黑灰,奶娘,她定然出事了。
  萧元启自然是了解沈思容的,他放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赶到凤鸣宫。寝殿中一片漆黑,萧元启推门进去,只见沈思容一人在窗前站着。
  快步上前,萧元启满脸慎重之色:“出了什么事?”
  “奶娘,不见了。”沈思容声音有些发颤,她鲜少有这样的慌乱,眼中的担忧和惊骇不断交替涌上。
  “是去办事了?”萧元启也皱起了眉,他自然是知道沈嬷嬷在沈思容心中的分量的,也知道沈嬷嬷是知晓那个秘密的。若是她出了事,那么那封信怕是就暴露了。
  沈思容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水色在月光下晶莹发亮。
  “你先安下心来,朕派人去寻。”说完,萧元启便出了凤鸣宫,派暗卫前去找沈嬷嬷。
  一夜就这么过去,沈嬷嬷没有回来,而写意也没有回来。而萧元启那边,璃王萧元丰此刻也不在上阳宫中,不知所踪。
  沈思容在胡乱想了一夜,而萧元启则在上阳宫中惊了一夜。天明之时,凤鸣宫回了人,却不是沈嬷嬷,而是写意与萧元丰。
  内监将他们二人带进来,退下便往上阳宫去了。
  望着进殿门的二人,沈思容目光尖锐,直视而去。写意发髻很乱,双手负在身后,一根绳子从她身后转到萧元丰手中。
  “臣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萧元丰沉声道。
  “璃王来本宫宫中有些不合礼数吧。而且还带着本宫宫中的婢女一夜未归。不知道璃王想给本宫一个怎样的解释?”萧元丰的面色有些憔悴,这股子憔悴是从心底发出的苍老。沈思容不禁避开萧元丰的眼。
  沈思容不是狠心之人,她不想将一切都往坏处想,可是眼前多看到的却让她不得不想。萧元丰的眼中有愧色,那愧色让沈思容在无形间和他站在了对立的位置。
  一切都沉静下来,沈思容在等,等一个解释,而这一个解释想必也是萧元启想知道的真相。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元启才乘着御辇到了凤鸣宫。他大步进来,睥睨地看过萧元丰与写意。
  沈思容一夜未眠,衣裳已经乱了。萧元启上前抚着她的脸颊:“你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又是何必,人,朕找回来了……”
  寥寥几语,沈思容的心安定下来。她此刻才觉得困意上涌,却又有心中无限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