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正牌兰姑姑

  鬼魅之说是民间所传言的一种敬畏,而当假冒的兰嬷嬷被人从凤鸣宫的暗室中带出来时,沈思容才知晓什么是鬼魅。
  兰嬷嬷被抓来之时身穿着青色宫衫,现在已经染上了暗红色,点点的血色蔷薇花顺着衣裙一路开下,仅剩的青色也好似只是衬托,衬托着妖娆的红。
  钗环尽卸,面如枯槁,脚下踉跄间露出磨破了宫鞋,连隐约可见的白袜都泛着浅红色。沈思容站在萧元启身后,借着月光看向“兰嬷嬷”的脸,她被暗卫拖着上前,极致的痛楚让她眉宇扭曲着,看似全身衣衫完整,却处处带伤。
  萧元启一眼看去,暗卫接到指示便将“兰嬷嬷”一把拉起,死死绑在一旁早就备好的梨花桩上。
  两名暗卫点着灯笼站在木桩两边,将“兰嬷嬷”面如死灰的脸照得分明。
  这一晚的凤鸣宫中没有留下一个内监,通通都被沈嬷嬷派遣到偏殿去了,而这一切的布置都是在萧元启掌控之下的。也到了此时,沈思容才知道,原来这宫中内监和宫婢都是萧元启收买的死士,只是为了护她周全。
  “朕要问话。”低沉的嗓音如同修罗的号角,带起阴森的寒战,一坛子酒随着一道晶莹的水柱落在了“兰嬷嬷”的身上,无限的痛处上染上了烈酒,如同生生的火烧一般,蚀骨摄心之痛让她忍不住高声叫了出来。
  这叫声刚刚抛出一截就被生生砍断,抬眼看去,一旁的暗卫正淡淡的收回手指,想必是点了哑穴吧。
  沈思容有些不忍,不禁往后挪了挪,萧元启也知这血腥骇人,心疼的反手护她在身后。
  “若是看不下去,便先回寝宫等朕。”萧元启低声道。
  话音刚落,沈思容向前一步,站在了萧元启身侧:“臣妾不怕。”再次望向绑在木桩上的人,沈思容不再畏缩,若非先皇睿智无双,恐萧元启年幼受损派遣心腹去照看,连她也调开来,那现在萧元启怕是魂魄都已不存于世间了。
  得了沈思容这番安慰,萧元启也不再顾忌,不远处一声轻微的空笛之声,萧元启眸子一亮,上前高声问道:“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不是兰嬷嬷?”
  被解开穴道的“兰嬷嬷”别开眼去,并不做声。
  “好,那你告诉朕,朕的母后身边之人现在在哪里?如何会成了你?”萧元启的声音越发的大了,被那暴戾之象吓住的兰嬷嬷紧闭着眼,依旧不答。
  萧元启抽过暗卫手中的剑,以剑鞘抬起兰嬷嬷的脸,阴邪之气而出:“这么说来,母后身边的人是被你所杀了?那好,朕就在这凤鸣宫中,以你来祭奠母后与兰姨。”
  手腕用力翻动,耍起一道剑花,萧元启的剑直刺兰嬷嬷的面门而去,沈思容身后的树丛一动,她紧绷住身子,隐约感到一道人影靠近。
  “等等……”
  就在众人皆凝神等着萧元启手中的剑刺穿“兰嬷嬷”的身躯时,一道老迈而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众人寻声看去,在树丛之中躲着一个人,若非那显目的灰发,众人定然寻不见她的身影。
  破败不堪的衣裳间露出枯瘦如柴的四肢,乱蓬蓬的头发间还顶着数片枯叶,她缓缓地朝着萧元启与沈思容走来,一旁的暗卫皆是全身望着,不敢有一丝懈怠,等到她越走越近,暗卫们的手不由都握在了刀柄之上,萧元启摇了摇头,看着她披散着头发从身边走过,好似根本不曾看见他们一样。
  她越过了萧元启和沈思容,走到了木桩旁,死死盯着木桩上绑着的人,猛地,她扑身趴到那人身上,随后狠狠撕扯着“兰嬷嬷”的衣服,“兰嬷嬷”吃痛抬起头,在看见她时眼瞳因恐惧而极力胀大。
  看见对方的惊恐,她却分外兴奋一样,伸出手掌死死掐住“兰嬷嬷”的喉咙,随后眼中利光一闪,身旁的暗卫没有萧元启的命令不敢轻易上前,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兰嬷嬷”的脸皮完整的撕了下来。
  血淋淋的面皮被那人拿在手中,血色落地,溅起了阴气万丈。饶是沈思容再过淡定她也无法不为之蹙眉。而此刻的“兰嬷嬷”脸上出现的是另一张脸,看年纪亦是四十出头,可是五官却不如假面清秀很多。
  此刻,“兰嬷嬷”自己的这张脸上青红交加,或许是因长期不见天日,使得这一张脸没有丝毫颜色,而刚刚的一番动作也将她原本的脸毁了大半。
  “究竟怎么回事?”萧元启早就叫人查过,“兰嬷嬷”的脸并没有易容痕迹,那现在又如何解释?
  暗卫中一人上前细细看了看回道:“主上,此手法并非是易容,而是以活人面皮缝在自己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属下无能。”
  轻巧的几句话,却激起了那个人的无线怒气,她似乎发泄得还不够,上前丝丝咬住“兰嬷嬷”的肩膀,凭着力气咬下一块肉来。
  不忍再看,沈思容背身而对,耳旁是“兰嬷嬷”刺耳的叫声与那人低低的呜咽。
  萧元启在身后摇了摇手,暗卫们上前将那人拉开,而那人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转身对着萧元启的方向而来,月光投下的皎洁与萧元启身上的明黄交织着,如同温暖的手抚平了沈思容的心神。望着来人,沈思容自然是不怕她的,真算起来,她们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越走越近,在看见萧元启的那一刻身形顿了顿,她颤巍巍地将手抬起,想要触摸那一张俊朗的脸。萧元启并没有多,反而上前一步,任由那枯黄如树枝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火光映出那一张不满刀疤的脸,虽然容貌被毁却也还能看出她与尚握在手中的那张脸皮很相似。
  “你便是母亲身边的兰姨吗?”尊称一声兰姨,是对她无上的尊荣。萧元启眸中很是真诚,在他的眸光下,那个被唤作兰姨的人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双手打着抖儿放在腰间拜下行了一礼。
  “宫婢兰心叩见皇上……”呜咽的声音里盈|满了酸涩和压抑,等她再次抬头时,那眼里蓄满了浅黄色的泪,黄色中带着不可察觉的浅红色,滴滴似苦汁一般。
  萧元启与沈思容对视一眼,这个藏身与凤鸣宫与揽月殿的怪人当真便是当年惠安皇后身边最为心腹的兰心。
  “平身。”
  不乏威仪的声音中带着些柔和,萧元启不顾她身上衣衫的残破,躬身扶起了她。
  兰心死死盯着萧元启的脸,良久那略带着褶皱的脸才有了些变化:“皇上和贵妃娘娘很像呢。”
  萧元启知道,若非自己这一张脸和刻意暴露的身份,这个人定然不会现身。
  她并不知晓萧元启母妃被封了惠安皇后一事,所以才会说出贵妃的称呼。
  “兰姑姑既然现身了,还望能据实相告当年的事情,朕,平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为母后讨回公道。”
  闻言兰心眼中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又起了波澜,她眼尾地下一滴泪,滑落了下来。许是情绪波动太过,她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夜,凤鸣宫中关着的“兰嬷嬷”永远从人世间消失了,暗卫们将宫内外清理得不着一丝痕迹。而兰心被安置在了凤鸣宫旁的一处偏屋里,这里便是她从前的屋子。
  等到兰心转醒,立即有人去请萧元启前来,而沈思容因为身子疲乏并未与他一同来。屋内没有留下其他人,只有萧元启与兰心二人。
  “兰姑姑。”
  对于这个曾经以性命保护自己的宫婢,萧元启是万分感激的。他看着已经被宫婢打点一番的兰心道。
  兰心挣扎着起身,靠在床柱上对着萧元启躬身:“皇上,老奴承受不起这一声姑姑啊。”说着,兰心便呜呜哭了起来,久久不息,好似要把这二十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整整一夜,凤鸣宫的偏殿中都没有弱下那一道烛光。
  萧元启离开凤鸣宫前去看了沈思容,而沈思容所听到的,更是奇异。
  那一封信已经找到了,就在兰心手里。她并不曾直接交给萧元启,而是提到了沈思容。萧元启虽然不忍沈思容为此事劳心,却不敢轻易拒绝,她也只得接下了。
  走到兰心的屋外,沈思容不由停住了脚步。她不能想象这个兰姑姑吃了多少苦头,酸楚间泛起浓浓的敬意。
  “姑姑。我端了参茶来。”沈思容推门进去,对上睁大眼看来的兰心,四目相交下并不躲开。
  “你会好好照顾皇上的,对吗?”兰心突然开口,沈思容待反应过来,重重应下。
  沈思容看着兰心将一碗参茶喝下,关上了偏殿的窗户,她静静立在一旁,只等兰心接下衣裳了。而兰心却不曾动过,又问了一句:“皇上待你甚重,你会好好爱他的,是不是?”
  不知为何,兰心的一再强调让她起了不好的预感,抬眸对上兰心的眼,一声姑姑还未她手中的碗碟一松,清脆的落在了地上,眼前的情形让她心中绞痛难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