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馆风波
一场小雪后，从大漠深处吹来的寒风停了，蔚蓝的天空中，太阳斜挂，空气竟然变得有些清爽。一场小雪，对人们的生活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商人照常走商，牧民依旧放牧，收割过冬的草料。
午饭时分，落风城唯一的一条街市，渐渐热闹起来，很多人都是赶着这时来赶集市，淘些好货，商人也是赶着将手上的货物出手，然后寻一酒馆，好好的喝一杯，暖暖身子再走。
嵇飞云在落风酒馆已经十多天了，他长相俊秀，人又勤快，又读过书，懂得一些待人接物的礼节，因此渐渐地很受过往客人的喜爱。嵇飞云也很喜欢待在酒馆和这些走南闯北的商客打交道聊天，这些商客见多识广，又爱聊天吹嘘，往往嵇飞云一句恭维，便会引来对方的长篇大论，商客的聊天自古就得配上美酒佳酿，因此这么一来，落风酒馆酒的销量也上去了。
嵇飞云还有一个收获，便是从这些商客口中，听到了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和江湖轶事，着实让他增长了不少见识。
这几天酒馆里的客人，大多都在谈论两个话题，一个是关于河西鲜卑族树机能起兵攻打司马王朝的事，据说前不久的几场大战，司马王朝已经有两任凉州刺史被杀，整个司马王朝的朝堂都震惊了，正重新组织大军征讨。
还有一个话题是关于落风城的，说的是一甲子时间到了，大漠深处神秘的琴音又将响起，自古传说，这琴音和大漠灵泉有关。
嵇飞云把这些都听在心里，而且他感觉到，最近酒馆里的氛围不像以前那么轻松随意了，有些沉闷和紧张。
这天下午，嵇飞云趁空闲时跑到后厨问老关叔：“关叔，这几天店里来的客人比往常更多了，而且很多人都不像是寻常的商客。”
老关叔正在蒸着大肉包子，见嵇飞云问他，他边忙着手中的活边说道：“飞云，你多注意点，不要多管闲事，知道吗？”
嵇飞云见老关叔神情严肃，只好‘嗯’了一声，跑到灶边往灶里面添了一些柴火。
“飞云，这几天你和小山子不要到处乱跑，没事就待在店里。”老关叔又说道。
“哦，关叔，我知道了。”嵇飞云在灶下添柴生火，脑袋都要伸到灶里边去了。
老关叔看着嵇飞云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厨房的门帘一动，小山子的脑袋伸了进来，口中喊到：“飞云，快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哦好，我这就来。”嵇飞云从灶下伸出脑袋，冲门口应道。嵇飞云又添了几把柴火，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外面走去。
酒馆里的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小山子一人忙前忙后的上酒，累得满头大汗，嵇飞云赶紧跑过去帮忙。
这时，酒馆大门口的麻布门帘一动，又进来了几位客人，四男一女，男的长得五大三粗，很是剽悍，女的也甚是干练，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他们腰间都佩戴着兵刃，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轻人，豹头狼眼，面色凶狠锐利，满头的小辫子被束在脑后，手上摇着的一柄折扇，让他稍微有了些文雅气。
小山子快步迎上去，笑着说道：“几位爷，座位满了，要不”
小山子还没说完，其中一个满头光亮，一脸胡子的壮汉，走上前一把推开小山子，口中大喊道：“少废话，赶快给爷腾出一张桌子来。”
小山子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愣了一下，才赔笑着说道：“几位爷，真的是客满了。”
那个壮汉盯了一眼小山子，小山子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了一眼一般，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那壮汉哼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到酒馆最大的一张桌子前，一把拔出腰间的弯刀，往桌子上狠狠一插，桌上的酒菜顿时被震得东倒西歪。那桌的四位客人正喝得兴起，突然被打断，都满脸怒容准备发作，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如黑熊一般的壮汉满脸凶光的瞪着他们，顿时被他的气势所摄，但口中还是破口骂道：“干什么？”心中明显胆怯了。
“爷是博尔哈，识相的赶紧滚蛋。”那壮汉凶狠狠地道。
那壮汉声音很大，博尔哈三字一出口，整个酒馆顿时安静下来，都齐刷刷地看着那壮汉，他的同伙倒是一脸淡然地看着。博尔哈是河西鲜卑族首领树机能手下的一员猛将，在和司马王朝军队的几次大战中，凶残勇猛，让人闻风丧胆。这时突然出现在这里，酒馆里的人闻言顿时默不作声。
小山子也是心生害怕不敢上前，那桌的人一听博尔哈之名，顿时脸如土色，赶忙起身，战战兢兢的离开了座位，跑到柜台边，扔下一腚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收拾，整治酒菜。”博尔哈冲着小山子大吼道。
小山子本已经靠在柜台边，这时被博尔哈一吼，顿时两脚打颤发软，不听使唤，一时没有动。博尔哈正要发作，嵇飞云走了过来，赶忙收拾桌上的剩酒剩菜，他看着桌上的插着的弯刀，又看了一眼博尔哈，博尔哈哼了一声，拔出弯刀插回刀削里。
嵇飞云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又擦拭了一下凳子，然后笑着说道：“各位爷请坐吧，我马上去准备酒菜。”
博尔哈转身对那年轻人示意，那个年轻人连同其他三人都走过坐下。嵇飞云走到小山子身边，拉了拉他，低声说道：“山哥，你去拿酒，我去后厨弄菜。”
刚才这一幕，后厨的老关叔和后院的月娘都看在眼，开始听那壮汉自报是博尔哈，都是眉头一皱，没想到双方正在开战，而鲜卑的军中大将却跑到这落风城里来了。见博尔哈对那年轻人鞠躬示意，看来这年轻人的身份更加让人猜疑。
酒馆里剩下的人都埋头喝酒，有些人匆匆吃了几口，便起身结账走人了。嵇飞云跑到后厨，把关叔准备好的羊肉佐菜等用托盘端着，送到桌上，他心里其实也非常紧张，这几人不但样貌凶狠，更是满身的杀气。
酒菜上好后，他们都旁如无人地吃喝起来。这时月娘已经来到了后厨，正和老关叔一起商量着什么，嵇飞云进来时，老关叔招手让他过去，吩咐他好好招待这伙人，也别惹怒他们，他点头应道，转头看月娘时，月娘也微笑点头示意，他便转身又出去了。
这会儿，他们当中一个长相瘦小、鹰鼻鼠眼的人放下酒碗，对一旁的小山子说道：“听说你们落风酒馆的老板娘模样不错，长得水灵灵的，快去叫出来陪我们公子喝一碗酒。”
小山子早就被他们的气势给吓着了，这会儿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博尔哈站了起来，走过来一把抓住小山子的衣领，说道：“小子没听见吗？快去给我叫你们老板娘出来，否则爷今天就拆了你这破店。”说着一用力便把小山子提了起来，小山子两手死命地抓住那壮汉的手，双脚乱蹬，喉咙被博尔哈的手顶着出不来气。
博尔哈正想把小山子扔出去，冷不防旁边一人撞了过来，在他胸口处重重地打了一拳，他抓着小山子的手登时送开了，人也被这一拳打得后退了好几步，胸口还隐隐作痛，心里也是一惊。
原来嵇飞云见小山子被博尔哈提了起来，情急之下便撞过去，给了博尔哈一拳，他扶起跌在地上的小山子，怒眼看着博尔哈。
除了那个拿着折扇的年期人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其他四个人都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看着嵇飞云。
“哪来的兔崽子，力气还挺大。”博尔哈恶狠狠地说道，冷不防被一个少年打了一拳，而且还退了几步，这个面子可丢大了，顿时怒火中烧，朝嵇飞云走来。
嵇飞云见博尔哈怒气匆匆地走过来，他心里狠劲也上来了，伙伴被打，而且这伙人旁若无人，无法无天，他心里早已是极看不惯了，这会儿也不想自己是否打得过对方，只握紧拳头怒眼看着博尔哈，颇有几分气势。
博尔哈身后的几个同伴嘴角都露出不屑的表情，那个年轻人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口中说道：“博尔哈，算了。”
博尔哈听那个年轻人见年轻人开口，停下了脚步，狠瞪了嵇飞云一眼，口中说道：“有种。”
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几位来小店喝酒，照顾不周还请不要介意，今天这顿就算我请各位的。”厨房门帘掀起，一个身穿灰色衫子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月娘，她后面跟着老关叔。
嵇飞云和小山子都走到月娘身边，月娘看了一眼，便又看向寻事的那伙人，老关叔抽了一口烟袋，默默地走到柜台前。
那个年轻人也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月娘，微笑说道：“久闻月娘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适才是我们无礼，还请月娘多多包涵。”
月娘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口中说道：“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讲的就是和气生财。”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转身看了看四周，口中说道：“久闻落风酒馆的酒在这塞北是赫赫有名，酒馆的老板娘更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今日我们还有事，改日再来和月娘喝几杯。”
月娘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是真心来喝酒的客人，我落风酒馆随时欢迎。”
“哈哈，月娘真是爽快人，那我们就告辞了。”说完那年轻人转身朝外面走去，几个随从也跟着走了，博尔哈看着嵇飞云，冷哼了一声，嵇飞云也怒眼盯着，好不相让。
一个小小的插曲后，落风酒馆又开始正常营业，客人喝酒聊天，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收拾好酒馆的桌椅，打扫完卫生，已经是深夜了，小山子白天受了一些惊吓，收拾完后就去休息了。
嵇飞云看店里已经收拾差不多了，往外面看了看，外面街上也是空无一人，他关上了酒馆的大门，上了门栓，然后朝后院走去，走到天井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头，他摸了一下头，然后抬头看，在屋顶上，月娘如一位出尘的仙子，正笑着看着自己。
“上来吗？”月娘问嵇飞云。
嵇飞云摸着头笑了笑，说道：“太高了，我上不来。”
月娘伸手一招，嵇飞云只觉得有一只柔软的大手将他托起，慢慢的离地飞了起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天被嵇全抛下山崖时，好像也是有这样的一股力量将他托起。
他慢慢地落在月娘的身边，脸上带着惊讶，月娘看着他呆呆的表情，噗嗤一笑，说道：“看什么看！”
“啊！没什么……”嵇飞云随口说道，一下醒悟过来，脸上顿时有些窘迫。
月娘看着眼前这个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的男孩，格格的笑出声来，问道：“我美吗？”
嵇飞云见月娘问，忙说道：“美！”
月娘看着这个眼睛清澈的男孩，脸上微微一红，一时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
“月姐姐，你是神仙吗？”嵇飞云问道。
月娘一愣，随即又格格的笑，嵇飞云呆呆的看着月娘笑，世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肯定是天上来的仙子。
月娘掩口而笑，说道：“为什么说我是神仙？怎么改口叫月姐姐了？”
嵇飞云看着月娘说道：“月姐姐长得像天上仙子一般，又会法术，肯定是天上的神仙了。”
月娘看嵇飞云一脸诚恳的样子，倒是没有再取笑他了，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用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抬头看着天空，说道：“神仙之事，虚无飘渺，谁也没有见过。”
“月姐姐，你能教我法术吗？”嵇飞云突然说道。
月娘一愣，转头看着嵇飞云，问道：“你为什么要学法术？”
嵇飞云抬头看了看远方，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头看着屋顶的瓦片，说道：“要是我学会了法术，爹就不会被那些人杀害了。”
月娘见他又说起了伤心往事，伸过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嵇飞云感受着肩膀上月娘柔软温暖的手，转头看着月娘笑道：“等我学好了法术，就不怕那些坏人，也可以保护月姐姐。”
月娘噗嗤一笑，说道：“还是个勇敢的小男人。”想起今天在酒馆里，嵇飞云面对凶狠的博尔哈，居然一点都没有表露出害怕的表情，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嵇飞云脸上一红，低头不语，只听见月娘继续说道：“学法术很辛苦的哦，你怕苦吗？”
嵇飞云听月娘的口气没有拒绝，忙抬头看着月娘说道：“这个倒不怕，我很能吃苦的。”
“是吗？那我考虑一下。”月娘说道。
月娘说完转头望向远方，神色有些落寞，远处的戈壁大漠，此时灰蒙蒙的一片，神秘而苍凉
嵇飞云也抬头看向远处的戈壁大漠，这里的风景和家乡完全不同，家乡的山谷，温暖湿润，鸟语花香，这里除了黄土还是黄土，灰尘还是灰尘，给人满是荒凉。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看来只能去问梦中的那位老伯了，只是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梦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