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店小二
嵇飞云那晚被小山子和老关叔救了后，见他身世可怜，在这塞外绝地也没地方可去，自己又不能过活，便恳求月娘留下嵇飞云在店里做个伙计，帮忙打打杂，正好现在客人越来越多了，小山子和老关叔也忙不过来。
月娘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老关叔安排就行。嵇飞云见状，忙挣扎着起身对着月娘说道：“谢谢这位姐姐。”月娘本是要转身离开的，见嵇飞云一本正经的作揖感谢，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气度，心里顿时有几分惊讶，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你有读过书吗？”
嵇飞云见月娘开口说话，声音温柔如水，听在耳朵里如沐浴月华，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和一个美丽的女子说过话，顿时脸红了，但口中依然说道：“以前在家时，我爹有教过我读书识字。”
月娘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羞涩的少年，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这么多年来，常混迹在来往酒馆的男人堆里，听多了虚伪和奉承，这个淳朴的少年，给了她一种轻松的感觉。
她见嵇飞云脸色苍白，而且带有倦色，便对老关叔说道：“关叔，你安排他好好休息吧。”说完对着嵇飞云微微一笑便转身走了。
嵇飞云呆呆地看着月娘的背影，等到月娘出门看不见了，他才回过头对老关叔说道：“多谢老伯收留我。”说着，心里既伤心又有些庆幸，眼里不觉流出了泪水。
“好了，孩子不哭，就在这里好好住下来，其它的都别担心。”老关叔笑着对嵇飞云说道。
“恩。”嵇飞云用手擦拭了一下眼泪，点头应道。
老关叔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心里也有些感慨，世道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他把手中的烟嘴往凳子上敲了敲。这时，小山子又进来了，手上拿着两个大肉饼，递给嵇飞云，还笑着说道：“吃吧，不够还有。”
嵇飞云看了一眼老关叔，见老关叔点头，他伸手接过小山子手中的肉饼，口中说道：“谢谢哥哥。”
小山子见嵇飞云叫他哥哥，心里也很开心，他整天忙活着接待客人，平时在这落风城里也没个同龄的玩伴，这下多了个同龄人，以后有人说话玩了，不会再孤单了。
嵇飞云咬了一个口肉饼，肚子实在饿了，感觉这肉饼实在香甜口口，不自觉大口吃了起来，眼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小山子见嵇飞云狼吞虎咽，又哭了，挠挠了头说道：“别哭啊，不够吃还有的，我再给你去拿。”说完转身准备出去。
“我够了，我我是想起我爹了。”嵇飞云见小山子又要帮他去拿吃的，忙说道，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老关叔这时说道：“小山子，你去收拾吧，让飞云吃完后好好休息一下。”
小山子看了看老关叔，又看着嵇飞云，然后笑着说道：“飞云，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玩。”
看着小山子真挚的笑容，嵇飞云心里顿时感觉暖暖的，今天在这陌生的落风城里茫然的转悠了一天，又冷又饿，又无助，那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没想到现在自己居然能喝上热乎乎的羊汤，吃上肉饼，还能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又有老关叔、小山子，还有月娘关心自己，幸福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老关叔见嵇飞云吃完了肉饼，便站起身来，说道：“孩子，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就在隔壁，有事叫我们。”
“对，我就住你隔壁，有事你喊我就行。”小山子也嘻嘻地说道。
“嗯，谢谢关叔，谢谢哥哥。”嵇飞云说道。
老关叔叫了小山子，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小山子提起桌上的风灯，对着嵇飞云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明天见。”
嵇飞云也微笑着，眼睛里的泪水还未干，看着老关叔和小山子走了，关上了房门，这间土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躺了下来，刚才喝了热汤，又吃了两个肉饼，顿时精神好多了，黑暗中，他睁着双眼，心里又是一阵感动，随即想起父亲和山谷的乡亲们，心里又伤心起来。
从无忧无虑的生活，到突如其来的灾难，到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流浪，再到眼前这些好心的陌生人收留自己，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大起大落的，简直让人无法相信，直到这一刻，嵇飞云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在他心里，他一直在祈祷，在安慰自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好好的睡一觉，明天一早醒来，爹已经做好了早饭在等着自己起床吃饭。
但是，当他第二天醒来时，他依旧还在这陌生酒馆的房间里，耳边也没有响起他爹叫他起床吃饭的声音，心里顿时又失落伤心起来。
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嵇飞云心里都有一种期待，期待自己是躺在熟悉的床上，耳朵里传来父亲叫自己起床吃早饭的声音。不过这一幕却一直没有出现，渐渐地，他心里越来越失望，最后只好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在小山子的帮助下，嵇飞云对酒馆迎来送往的活逐渐上手了，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店小二。他平时除了在大堂和小山子一起招待客人，空闲时也会去后厨给老关叔打下手，粗活累活他都抢着干，就连月娘在盘算店里的账时，他也在旁边帮忙。
大家对这个勤快的少年都很喜欢，也都对他很关心，知道他刚遭遇了失去亲人的不幸，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样的悲痛，真是可怜。
只要是不忙的时候，小山子便拉着他去落风城里逛，罗风城是司马王朝和匈奴、羌族、氏族等部族交界的边城，这里每日汇聚了各色人，热闹非凡，还能看到很多新奇的玩意。开始嵇飞云没有什么心情，玩兴不高，不过在小山子的带领下，看过很多他从来没见识过得新奇事物后，少年的玩兴被调动起来了，心底的伤心也慢慢淡化了许多，脸上多了些笑容。
这天下午打烊，嵇飞云干完手里的活，就一个人坐在酒馆门口，看着城中来往的人群默默地出神。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月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嵇飞云一激灵，忙站起来，不好意思的说道：“老板娘，我……”
月娘看着嵇飞云的窘样，噗嗤一笑，说道：“还叫老板娘，都说了不要叫，我很老吗？”
嵇飞云脸顿时红了，一脸窘迫，不敢看月娘。
月娘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拉着嵇飞云坐下来，口中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嵇飞云见月娘问他，脸色渐渐暗了下来，每当闲下来时，他都会想起爹，想起小蝶，想起小焕，想起当阳谷的村民们，唉！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低头说道：“我想我爹了。”
月娘用手拍了拍嵇飞云的肩膀，笑着说道：“和姐姐说说话？”
嵇飞云转头看着月娘，月娘微微笑着，嵇飞云赶紧低头，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以前是住在一个山谷，我们那儿住着二三十户人家，大家和睦相处，生活得很好，从来不和外界接触。”说到这里，嵇飞云心里又想起了以前在当阳谷的日子，月娘见他说道这里，脸上有了微笑，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了，只见他继续说道：“那天夜里，我躺在屋外的椅子上看星星，后来睡着了，半夜里被爹叫醒，原来山谷里来了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爹好像认识他们，但很怕他们。那些黑衣人把所有的村民都叫到了晒谷坪上，他们脸上都带着鬼脸面具，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大家都被吓傻了，不敢做声。”
嵇飞云说道这里，双手紧紧握拳，脸上气愤地继续说道：“我看到他们无缘无故的杀害村民，心里气愤，就和其中的一个人打起来，那些黑衣人很厉害，我被他们狠狠地踢了一脚，倒在了地上动不了了。”
“他们把你伤到哪儿了？现在还疼吗？”月娘问道。
嵇飞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冲着我爹来的，他们以前就认识爹，但是因为什么事，爹从来没和我说过。正当他们准备杀我时，爹突然出现了，一出手就将靠我近的几个黑衣人打倒在地，抓起我就走，我从来不知道爹会武功，而且那么厉害。”
月娘看着这个纯朴的少年，没想到还那么勇敢，轻声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爹抱着我飞上了山顶，但是那群黑衣人也跟了上来，包围了我们，爹又中了毒，快支持不住了，最后爹将我丢下了另一边的山崖，我莫名其妙的就来到这里了。”嵇飞云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月娘伸出手轻轻地握着嵇飞云的手，等他稍微平静了些，才问道：“你说你跌下山崖，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这里？”
嵇飞云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月娘握着，心里砰砰跳，低着头说道：“我跌下山崖就昏过去了，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又见到了老伯，他又给我弹琴听，我醒来就到了这里了。”
月娘微微一皱眉，然后好好看了一下嵇飞云，发现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笑着说道：“飞云，以后就在姐这里好好生活，姐照顾你，有什么事和姐说。”
“嗯，谢谢月娘姐。”嵇飞云说道。
“走，进屋，姐给你做好吃的。”月娘说着，拉起嵇飞云往酒馆里走去。
嵇飞云任由着月娘拉着手往里走，心里一阵温暖。
深秋的塞北，天气渐寒，寒风裹着沙尘从大漠深处吹来，却被挡在了落风城以北。
这几天落风城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除了寻常的商人外，还多了些佩带刀剑的人，来落风城的人，大部分也都会慕名来到落风酒馆喝上几碗酒，去去身上的寒意。因为酒馆整天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很多人也是特意来这里喝酒听消息的。
嵇飞云细心地发现，月娘这几天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关叔也是，小山子倒还是像往常一样，依旧热心的招待来往的客人。
嵇飞云发现来酒馆喝酒的客人，那些小山子平日口中说的江湖人士多了起来，有几人一起来的，也有独自一人的，都是手上拿着刀剑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他心里也谨慎起来，但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知道怎么办，只在心里暗暗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