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坏了,公主只说让那些奴隶吃饱,没说看管他们的官吏怎么办!
虽说官吏自己带了粮食,但奴隶有而官吏无,必定会让官吏们满心不舒服。
这些小人物心中不满,怎么说也要找个宣泄怒火的地方。公主自然不会有事,公主身边的人被公主庇护,自然也无事发生,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他刚才光顾着兴奋,竟然忘了这一点!
孙青想到这一层后,先是自我安慰,觉得姑祖母她们应该不会忘记这一层。
可他转念一想,公主发话,故祖母等人无有不从,那公主没提到官吏,她们真敢主动做主吗?
不会。
孙青心中很肯定。
就算有聪明人想到这一层,但他们不做,在公主的庇护下,不会有事;做了,反而会开罪公主,惹上麻烦。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平白生出一桩事非呢?
但孙青也不敢再去求见公主,在对方心里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几经挣扎之后,孙青想出一个法子——只见他立刻找到故祖母孙伯姬,小声道:“大母,公主的粮食……当真够?”
孙伯姬心情沉重:“若只是过褒斜道,倒是够了,就怕三天一餐,成了成例。未到岷郡之前,好粮便没了大半。”
珍贵的黄米,小米,也就是黍和稷,他们当然是不会,也不能拿出来的。但就算是麦子,也不够这么浪费啊!
孙青便给她出主意:“公主只说了让这些奴隶吃饱,并未规定非麦子不可。我见队伍中还有许多豆料,不如参杂其中?奴隶一半麦,一半豆;官吏全麦粥,这便够了。”
孙伯姬不由打了个哆嗦:“你让我欺瞒公主?”
“侄孙绝无此意。”
孙青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得罪这个姑祖母,虽然他并不认为孙伯姬真能对公主有什么影响力,但对方一是长辈,二是公主的身边人,成事未必足,坏事却绰绰有余。
所以,他诚恳地说:“大母,有些事情,公主想不到,您作为身边的人,岂能轻忽?譬如,公主虽未明说要分发粮食给官吏,但只给囚犯吃,不给官吏吃,这是什么道理?自然也要分给官吏一份。”
孙伯姬自然也觉得这样不妥,可公主没叮嘱过啊!
看见姑祖母的态度有些动摇,孙青趁热打铁:“公主没说,是因为在公主眼里,官吏早就算在其中,压根不用多提。”
孙伯姬还在犹豫不决,就听见耳中传来殷姮的声音:“按他说的做,官吏的粥里,可以添酱。”
霎时间,孙伯姬的脸色大变,立刻对着安车的方向行礼:“诺!”
孙青不由怔住了。
他忍不住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安车已经模糊到就剩一个细小的点。
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的对话,公主竟然能听到,还能单独给姑祖母一人提示?
一盆冰水,直接把孙青浇了个透心凉。
他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也以聪明过人自诩,旁人觉得深奥晦涩的典籍,他一看就能读懂七八分。太史令爱他才华,将他视作亲儿子一般看待,倾囊相授,希望他娶自己的女儿,继承自己的衣钵,而不是一直以来的家族传承。
但孙青不想。
观察星象、水文,研究算术、音律,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像先祖武信侯那样,官拜相邦!
孙青非常有自信,并且认为朝堂上的人都是一群傻瓜,虽然看见公主有神异,超过他的想象,知道情势不如自己判断。可旋即轻易说服公主,又让他有些飘飘然!
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小聪明,在公主面前毫无掩饰!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又是何等令人着迷!
假如能获得这股力量……
殷姮不知孙青的思绪已经飘那么远了,她刚才听见孙青的话,才发现自己确实忘了这些官吏。
大概是因为她对百姓同情,对官吏却没什么感觉的原因,下意识就忽略了这个群体的存在。
但认真观察过之后,殷姮就发现,这些官吏也很可怜,自己虽然背着干粮,却必须省吃俭用,十天半月都吃不上一顿热的,一顿饱的。一旦下雨,粮食发霉,处境就更惨了,与奴隶的区别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殷姮这才意识到,她平素接触的人,都是这世上最有权势地位,最富贵的一群人。而这群人的数量实在太少,少到不能当作整个群体的代表。
并不是每个官吏都能使唤奴婢,更多的官吏其实也就是领着一份微薄的俸禄,辛苦程度并不比自耕农少。
虽然在这个时代,他们的日子已经比普通百姓,还有囚犯奴隶好过一大截,可在殷姮看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正因为如此,殷姮才点头同意,并又加了一句,对标、孙二人说:“三天一顿,直到岷郡,说到做到,你们转述给所有人罢。”
听见这个消息,原本死气沉沉的队伍,终于有了一丝生机。
毕竟,大家都知道,昭国虽然律法严苛,但历代君王与朝廷诸公都很守信用。
说了军功换田宅爵位,就严格执行了近百年;
说了没有军功,公子也等同于庶人,就直接了当地赶走所有不敢上战场的公子,让他们自己讨生活,昭国就不存在“养宗室”这个概念;
在这些人眼里,持王节的公主就代表大王,只要公主说话,那就一定算话。
殷姮自然不能破坏昭国数代君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公信力,毕竟老百姓淳朴归淳朴,但你只要骗过他们一次,那对不起,绝对没有下次了。
故她沉吟片刻,心道:“既然如此,去岷郡的速度就要加快了,不过,在此之前……”
她必须处理一个问题。
与此同时,“土”的力量穿过重重岩壁,到达一个散发腥味的洞穴,一条盘旋得如小山一般高,鳞片黑到发亮的巨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