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爷爷
这条地底火脉据说源自于亚泽拉极南的熔岩石林,相传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强悍的火焰精灵旅行于地底时留下的足迹。它在达曼芬之城中受到了极好的招待,于是便在离别时将一朵燃烧着世间最极致温度的花赠与了热情的达曼芬人们,并拿走了代表达曼芬人友谊的星辰石作为纪念。
但是这个传说已经几乎不能够被考证了,因为漫长的时光已经熄灭了那朵火焰之花,又将所有能够证明它存在的证据湮灭成尘埃。
那位火焰精灵没有再回来过——这其实是达曼芬人们的意愿。
这些耿直的地底人类非常厌恶地表的尔虞我诈,在他们四百余年的生命里,大多数达曼芬人几乎不可能与地表有任何接触。但是他们如果真的认可了你,他们就会永远忠实热情,直到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将你毫不留情地赶走。
这是因为他们认为“死亡”只是回归普罗拉先祖的永恒国度,而不是达曼芬人的朋友却永远无法抵达那里,于是他们就宁不让你看见他们的死亡。
毕竟地表生物总是那么奇怪的,总是要为了朋友死亡而难过。
泰伦穿过数百个廊道,一层层往下行至最底层,而后沿着指示牌进入了一条隧道,进入了椭圆形永恒之墙延伸向外的凸起部分。他穿着玄甲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但是这里的气温必然是在急剧上升的——因为那些种植于隧道墙壁中的发光植物已经渐渐变成了只在炎热地带生长的种类。
又往前走了一段,泰伦在墙上看见了限制温度升高的魔纹。
大约继续深入百来米后,拐过一个转角,一种异于发光魔法植物的火光便映入眼中。那是一条宽逾三十米的岩浆之河,赤红色的浓稠河水在黑暗中耀耀生辉,河畔无数密集的魔纹将之恐怖的热量约束在魔法光罩内。
光罩内的石质地面已经被烧得通红,光罩外的地面却依旧是正常的灰黑色。密集却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响成一片,打磨开刃和雕刻的声响夹杂其中,奏出一片别样的乐章。开凿在岩浆之河两畔的石室整齐地排列着,仿佛无边无际,难以尽数。
泰伦抬手摘下了面甲,看着这条熟悉而陌生的河,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火元素顺着灼热的空气涌入他体内,被云灵吃光了的纯净魔力再一次开始在魔法囊里积蓄。他抬步向着河道走去,将手上的玄甲脱下,而后随手将塞入空间戒指中。
他垂眼看了一会儿岩浆之河,蹲下身将一只手探入魔法光罩内,掬起一捧岩浆,看着那些隐隐透着金色光点的液体从指缝间流淌而下。
超高的温度将泰伦露在玄甲外的衣袖瞬间灼烧成了灰烬,他却混不在意地唇角微微上扬,而后轻叹了口气。
那个传说果然是真的。
这条地火脉如果是天然存在的,那么它就太细、太稳定了。达曼芬人们无数年来都在这里繁衍生息,这条火脉却从未断绝过,这根本不该是亚泽拉地火该有的模样。他两百多年前他曾经在罗罗夫的带领下参观过这里,也听他讲过那个火焰精灵的传说,那时初至亚泽拉不过十余年的他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也就不清楚这个传说的真假。
但现在他很清楚,真正的地火是多么可怕,根本不是这些量产的魔纹能长时间约束的。能做到这一点的是岩浆中散布的金色光点——那是属于火焰精灵的祝福。
泰伦可以肯定,那位在达曼芬人传说中的强大自然行者直到如今还依然存活着,并且还记得当初的那段友谊,甚至也许,它还在默默关注着这里,为它的朋友们提供庇护。
可惜,如今的达曼芬人已经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而他也即将走上和这位火焰精灵相同的路。
泰伦想了想,又探了半个身体进入光罩,对散发着红光的河面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泰伦。”
岩浆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翻涌着冒出一串带着光点的气泡。泰伦正想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你在做什么!”
泰伦闻声望去,就见一个红胡子达曼芬人一脸惊恐地在对岸瞪着他,而随着他的喊声在地道中回荡开来,连绵的捶打声也渐渐停了,几乎每个石室中都有几个脑袋探出来围观。
被无数道诡异目光锁定的泰伦:“……”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起身离开光罩范围,瞧见那群达曼芬人还在死死盯着自己莫名有些尴尬。
地道中寂静了足足半分钟,一个从锻造室里走出来的灰胡子出声帮他解了围。那个绿眼睛的年轻达曼芬人冲他热情地挥手打招呼:“泰伦伯伯,好久不见了啊!我们都很想念您呢。”
泰伦看向他,很快将人认了出来:“西多尔特。”这人正是卡多罗罗夫的三儿子,上次他离开得匆忙,没见到他,而上上次他来这里时西多尔特的长女正好出生。
西多尔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边向泰伦走来边对对面那个红胡子吼道:“莎莎你大惊小怪什么?不认识这是你泰伦伯祖爷爷吗,嗨,小心你妈妈打你屁股。”
对岸的红胡子姑娘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浓密的胡须,呐呐道:“啊,我就是看见泰伦伯祖爷爷把手伸进了岩浆里所以……”
“大惊小怪!”西多尔特提高了嗓门炫耀似的瞟了眼周围的达曼芬人们,“泰伦伯伯他可是最强大的高等魔法生物,在岩浆里洗澡都没问题!”
周围的达曼芬人群中响起了压抑的惊呼,那一道道目光越发钦佩灼热了。
在几句话的功夫里,西多尔特已经走到了泰伦身边,仰着头看自己这位伯伯说:“泰伦伯伯,您是过来帮忙的吧?我这就带您去三十九号锻造室。”
泰伦:“……”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这不断用眼神炫耀的年轻人向前走,一路顶着众人仿佛要扑上来抱大腿的火热视线进入了一间锻造室,在西多尔特把门关上后终于松了口气。
“泰伦伯伯,爸爸他说您的力气特别大,都能徒手捏碎永恒之墙的砖!所以这块我敲不动陨铁可以找您帮忙……”西多尔特不好意思地从胡子后面掏出一块青黑色的金属递给泰伦。
泰伦:“……嗯。”
他看着西多尔特特别开心地去调整锻造器材,把那道人工从地下开凿联通至此的岩浆分支上的恒温板调低了一点位置,而后用遗传自罗罗夫的绿眼睛亮闪闪地盯向自己,脑子里却忍不住浮现出那红胡子姑娘的脸:“刚刚那个女孩……”
“您说莎莎?”西多尔特笑嘻嘻地说,“那是我大哥沙塔尔特的外孙女呀,您上次来时她还没出生呢。刚成年的小孩就是容易大惊小怪,伯伯您别见怪呀。”
泰伦面瘫着一张脸表示没事。
身为一头才八百岁的年轻龙,他来亚泽拉后最适应不了的就是这里生灵的可怕繁衍速度。上上次来这里时他好不容易适应了有小崽子抱着自己的小腿喊“爷爷”,这一转眼的又升了个辈分。
算了,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