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御赐

  待回到紫宸殿,方至午时,留在含象斋的芸菱与茸儿倒也警醒,已摆了午膳静静等着。裴贞婉略略看了一眼,琼脂会意,上前用银簪一一试过,皆无异样了,才点了头。
  裴贞婉坐下,倒也不急着拿起筷箸,而是看着芸菱与茸儿,道:“并非我不信任你们,只是咱们现下在紫宸殿住着,很是招眼,万事都要留多一个心眼。像这类进口的,或者贴身的东西,都要用十二个心眼来把着。不仅是我,你们也一样要小心谨慎。”
  芸菱与茸儿本也是老实的人,相互看了一眼,点头道:“美人的吩咐,我们记下了。”
  “那便好,”裴贞婉带了一丝赞许,“如咱们算是一处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自然也知晓我现在在宫里是群主目的,我也希望以后咱们主仆之间能够相互扶持,不要谁成了谁的把柄或牵制才好。”
  琼脂带着一并应下了,裴贞婉这才打发了芸菱茸儿出去,留琼脂侍奉午膳。
  “上午一直事忙,也没能和你说上几句话,这几日可有什么新的消息?”裴贞婉捧着碗,小口吃着。
  琼脂去关了窗,背向门口低声道:“前次美人提到的侍御史一事,丁伯已经有了一些线索,半夏昨日转交于我。”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张极小的密笺,小小的一张纸卷成极细的一卷,小心卷开后,在火烛之上烤了一烤,便显示了一串小楷文字。
  裴贞婉看完,静静将密笺放在烛火之上点燃,丢进香炉里,便又坐下用膳。
  “丁伯可有什么进展么?”
  “嗯,方向和预想大体不错,”裴贞婉夹了菜到碟中,缓缓道,“被害的那位侍御史是被人掐断了气,再挂到梁上伪装自尽的。台院人来人往那般密集,能做到迅速干脆,不被人察觉,定是高手。丁伯他们没有更多的线索,侍御史的文书案宗也全部遗失,只是知晓这位侍御史生前二十日去过几次漕运,有些异样。”
  琼脂想了想:“可是与漕运上的那位官员有干系?”
  裴贞婉之前曾列了三名高官,恰有两位都与漕运有些关联:“也许是,只是丁伯拿不到实证,刑部与禁军也没查出来什么。这事倒是有些难办。”
  “那是线索断了吗?”琼脂有些焦急,“可有其他的途径需要交代给丁伯的?”
  “不急。”裴贞婉却是不慌,“丁伯这边线索断了,我们想个法子,把线索接上便是。”
  顿了顿,又道:“倒是有一事,还是要交代丁伯仔细办好,此事同我们的事息息相关,极为重要。”
  琼脂认真道:“美人要交代何事?我一定一字不拉的转给半夏。”
  “五月四皇子满月宴时,我在宫外见到丁伯,他有拿到曹罡一些利益交换的证据,你们让他想个法子,把一些不重要的悄悄塞到这位侍御史的家里。不需要实证,只要能让人觉得异常疑心即可。”
  琼脂记下了,又复核了一遍。裴贞婉倒也无其他事交代,静静将午膳用完,便安排撤了下去。
  方漱口完毕,便听见芸菱进来通报,何保在含象斋外。
  裴贞婉连忙起身出外迎接,她是宫女新封的美人,何保是积年的内侍省大监,礼数上周全恭敬些,总不是坏处。
  何保携着拂尘,带了一个捧着锦盒的小太监,更有四五个带了金银器软的小太监站在阶下。见裴贞婉出来,笑吟吟地行礼:“美人安好。”
  “何公公好,这会子是要去宣政殿当值么?”
  “回美人,奴才是要当值,只是受陛下的安排,也有事要先与美人办妥。”
  何保进退很是有礼,裴贞婉便也请了何保入内说话,琼脂眼尖,转身便先倒好茶水。
  何保将小太监手中的锦盒打开,内里放着的是一本青纹密排的帖子,双手拿出,恭谨道:“裴美人昨日册封的仓促,今日内侍省补上美人入宫时的记档身份,今儿上午陛下已经绶了印,美人如今算是宫里正式的五品美人了。这一份便是美人的金谍,因是五品美人,按制也还不必受礼,亦无金册金印,这一份金谍,请美人过目看下有无错处,若尚可,奴才便交请皇后绶印,便需送去尚宫局存档。”
  裴贞婉接了来,那金谍之上自然是写明她在陈国所用裴贞婉身份的相关户籍,也无甚错漏,便合上交还回去:“有劳何公公了,内侍省自然办事妥当。”
  何保点了点头,便又看向门外阶下的太监,道:“按照您美人的份例,陛下赏赐美人冠服一套,三色银绞手镯一对,流烟云纹钗一对,珍珠一斛,素缎十匹,云锦五匹。美人,请您过目。”
  琼脂走下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裴贞婉笑道:“何公公还请替我谢陛下赏赐。”
  “那奴才的事已办妥,裴美人还请自行打理这些物品,奴才要去复命了。”
  裴贞婉看了琼脂一眼,琼脂便马上走进来笑道:“还请何公公饮一杯茶再去吧。”这边说着,外间已经有芸菱与茸儿上前带了那些小太监去廊下清点物品,琼脂将茶盏端起,微笑着看着何保。
  这盛情难却,何保自然也有些不好推脱,不由勉强笑着接过,道:“奴才都是应该的,美人客气了。”
  裴贞婉看着含象斋此刻无其他人,琼脂退后一步,挡在门口,裴贞婉这才低声道:“何公公,您侍奉陛下时日久,又极受陛下信任的,这宫里除了您,也没有第二位了。我心中有一些疑惑,不知公公能否指点一二。”
  何保放下茶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美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折煞奴才了。”
  裴贞婉倒也不绕弯子,直直道:“我确实有些话,也未能得陛下明言,实不知前几次与陛下相见,究竟是何内情。另一则,陛下昨日册封,又令我住这紫宸殿,实在是心有惶恐,不知陛下为何会这般安置?”
  这何保在陈宫之中这些年,如何不修炼的火眼金睛,自裴贞婉发问起,早已能猜到所问之事,淡淡笑了笑,道:“陛下第一次见到美人,回来后只说了两个字,有趣。想来美人是有福消受的,您只管放开了即可。”
  裴贞婉点了点头,何保又道:“至于您之前为何与陛下在掖庭那般相遇,他日陛下若愿意,自会告诉您,请恕奴才不能多言。”
  “即是这样,那还是要多谢何公公。”裴贞婉礼数做全,得体送了何保一路离去,才回到含象斋中。
  有趣,陈帝竟然用这两个字来评价她。
  裴贞婉心中想着,不由一丝自嘲。她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副满腹心事,充斥了算计阴谋之人,竟然有一日能被人称作有趣,倒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