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钺皮白面冷,步伐沉稳。
  除了眼里多出细细的红血丝,看起来跟喝酒前没什么两样。
  江景白上车时,他甚至还绅士地扶了下车门,自己在副驾驶扣系安全带的动作也很是利落。
  江景白第一次遇见醉后表现这么正常的人。
  车里的香薰和南越身上的酒味混在一起,意外的有些好闻。
  江景白启动引擎,忍不住偷偷看他。
  沿路的灯光透过车窗,被男人锋锐的侧脸轮廓拦腰斩断。
  南钺坐姿端正,西装挺括,坐在那里就是一个大写的禁欲高冷。
  要不是碰巧发现他孩子气的举动和眼神,江景白很难意识到南钺已经醉了。
  “觉得难受吗?”江景白实在没法从他脸上获取什么有用信息,只能直接问他,“头晕不晕?或者,胃里难不难受?”
  南钺摇头。
  江景白把副驾那侧的车窗降出一条缝,给他透气:“想吐的话告诉我,不舒服就靠在后面闭目养神,很快就到家了。”
  “好。”
  江景白怕南钺恶心,车速没提太快。
  回到公寓,江景白先给南钺弄些解酒的东西。
  他从厨房冰箱取了两个雪梨,转身差点撞进南钺怀里。
  江景白吓了一跳:“你怎么跟着我进来了?”
  南钺不发一言,往旁边退开一步。
  等江景白过去,南钺又长腿一迈,紧跟其后,眼睛眨也不眨地对准他。
  这股粘人的架势跟刚出酒店那会儿一模一样。
  “喝了那么多酒,真的不会难受吗?”江景白洗完梨把果皮削下来。
  南钺想帮忙,伸手就被江景白笑拍了下手背:“你就别插手了,醉了还没点自知之明,去沙发那边坐着吧。”
  南钺没有丝毫不满。
  他把垃圾桶往江景白脚边靠了靠,果真转身离开厨房,依言坐到客厅里。
  江景白飞快看了他一眼,嘴角不由上扬。
  这也太听话了吧。
  南钺喝醉后真跟大孩子似的,在此之前,江景白怎么也想不到对方还有这样的一面。
  江景白把梨去核切块,丢进榨汁机后又切了一片生姜,连同榨好的梨汁拿到南钺面前:“需要催吐吗?”
  “不用。”南钺接过梨汁,一饮而尽。
  虽然他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不过还是把那块生姜含在嘴里,慢慢嚼碎咽下。
  江景白放回杯子,示意南钺跟自己去主卧。
  “酒后不能立刻洗澡,对身体不好,”江景白动手帮他脱下外套,顺手把禁欲感十足的严实领口弄散,“不然你洗漱一下直接睡吧,明早再洗也不迟。”
  饮酒后毛细血管扩张,血糖下降,马上洗澡可能会引发眼疾、休克等问题。
  像南钺这种明显喝高了的情况,一般四到五个小时之后洗澡比较保险。
  没想到刚刚还很听话的南大儿童眉头一皱:“不行。”
  江景白把外套和领带挂上衣架,没等开口,南钺又说:“和你一起睡,必须洗澡。”
  江景白:“……”
  还说得一本正经的。
  江景白笑了笑:“好,那你到床上先躺着?等一会儿再洗。”
  从酒店出来到现在,大约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反正还不是很晚,至少让时间凑个整数。
  南钺这回没拒绝。
  他不想把酒气带到床上,直接曲起长腿,坐进落地窗边的小沙发里。
  江景白只好坐到南钺对面,拿手机回复完林佳佳他们发来的消息,又继续研究南钺似乎百年不变的脸色。
  南钺和他对视片刻,嘴角微扬:“别担心,我没事。你去洗澡吧,不用陪我。”
  除了声音低哑些,说起话来还是挺清醒的。
  好歹是年近三十岁的大男人,总不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江景白稍稍放心。
  他去浴室匆匆冲了个澡,出来看见南钺不知怎么换到了他刚才坐着的位置,手上还捏着两人的结婚证,翻开又合上,正面背面来回交替地反复打量。
  听到脚步声,南钺抬起头。
  目光先落入江景白眼底,接着在他发梢间扫来扫去,明显在检查他今晚有没有乖乖把头发吹干。
  江景白抿嘴又想笑。
  南钺昨天都认真“教育”过他了,他怎么好意思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江景白站到南钺身后,歪头去看那对红通通的小本子。
  结婚证长的和其他证件差不多,上面简单列有持证人的基本信息。
  唯一的区别就是贴在右侧的双人证件照。
  红色的底,喜庆冲天。
  刚拿到手的时候,江景白已经仔细观察过了,现在再看难免少了之前的感触,略扫几眼便将视线移开。
  倒是南钺的眼神有些异样。
  不待江景白辨出点什么,那双眼睛已经重归冷静。
  可能是室内的灯光问题,江景白没在意。
  南钺把结婚证收回珍藏盒,昂头看他:“现在可以洗澡了吗?”
  江景白被他问得都要以为自己是南钺的临时家长了。
  他按亮手机屏保,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直接从衣柜拿了睡衣递过去,笑道:“你想洗澡,我还能拦着不让?”
  南钺站起身,乖乖坐在沙发里的大儿童顿时变回高大悍利的头狼,影子罩了江景白满眼。
  “但是我想听你的。”喝醉了酒的头狼微不可闻咕哝了一句。
  他走经江景白身边,鼻尖抽动:“你身上好香。”
  不知是他心理作用,还是他的感官对江景白过于敏感,南钺刚才甚至觉得连江景白坐过的沙发都被染上好闻的味道。
  香?
  江景白闻了闻自己的手背。
  单纯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是南钺买回来的,没有太明显的香味。
  眼见南钺进了浴室,江景白凑到门边提醒:“别泡澡。水温我帮你调好了,可能比平时低一些,你现在不适合用太热的水,打开直接洗就好。”
  南钺应下,抬手去解纽扣。
  八成是纽扣体积太小,系安全带还很利索的手指这会儿较真半天也没见进展。
  南钺一脸冷淡清醒,两手却尽显笨拙,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江景白本要关门,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声,上前帮他把纽扣一个个解开。
  他眉目低敛,脸上泛着浴后不自然的红晕,皮肤原有的光洁白皙被衬出牛乳般的细嫩质感。
  眼角下的那粒泪痣羞答答地躲在一弯扇形阴影下,睫毛扑朔间,火星似的烧人眼疼。
  南钺喉头轻耸,血液里的乙醇分子躁动不安,越看越觉得浑身发热。
  江景白正心无杂念地羡慕着南钺胸腹的结实肌肉,突然眼角一热,长有泪痣的地方被人用手指按住了。
  他愣了下,掀起眼皮往上看。
  南钺不加掩饰地盯住他,眼底深潭静谧,隐约有什么亟待破水而出。
  江景白本能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危险,下意识想后退,南钺却已经改用整只手掌住他的左脸,低声道:“你真的很好看。”
  到底是喝多了酒的人,体温热得惊人。
  “……谢谢。”江景白错开视线。
  “我能,”南钺更贴近他,黑眸清亮,“我能亲亲你吗?”
  两人额头几近相抵。
  这下江景白满脸都热乎乎的。
  不得不说,南钺顶着这副表情和他说醉话,真的很像耍流氓。
  南钺和他相处素来亲疏有度,上午的吻脸已经是两人做过的最亲密的事情了。
  而现在……
  江景白被这么一个往日言行得体的大男人期待看着,嘴角轻微扯了扯,想笑,但是又觉得不该趁人之危笑话他。
  江景白生了一张让人很难抗拒的脸,前面个别相亲对象见他第一面就试图对他动手动脚,故意靠肩说话,或者借机去碰他的手。
  江景白虽说全躲过去了,可还是膈应。
  而南钺完全没让他生出过一点不适。
  在两人确定结婚之前,他就像一位不做作的绅士,所有的细心体贴都恰到好处,这也是江景白为什么愿意和他继续接触下来的主要原因。
  即便是现在,无可挑剔的绅士分明很想亲他,但由于江景白没有点头答应,他就当真动也不动,只安静地耐心看他。
  江景白在近距离注视下有些撑不住了:“等你洗完澡再说。”
  南钺闻言从鼻腔叹出一口气,不乐意地把头抬起来。
  竟然真的放弃了。
  对方展现出这么轻易的顺从,江景白莫名有点不忍。
  就好比一个眼底满是渴望的孩子向他讨糖,被拒后仅仅点头,绝不仗着优势软磨硬泡,懂事的惹人疼。
  照理说,两人已经结婚了,别说只是简单的亲一亲,就算做些惹火的举动都不为过。
  ……孩子吃糖天经地义,更何况还是这么乖巧的孩子。
  这么想来,江景白更不忍了。
  解开最后一枚纽扣,他半安慰半奖励地去亲南钺的唇角。
  结果还没彻底贴过去,南钺便主动迎上,在他唇尖轻吻一口。
  江景白被对方截胡,不由微怔。
  南钺保持低头的动作,得逞似的略勾嘴角。
  江景白耳尖一红,又开始有种被耍流氓的错觉。
  脸也摸了,嘴也亲了。
  江景白瞄向门边,作势要走。
  他刚提脚跟,眼前复暗,随即嘴唇被重新堵住。
  江景白心头猛跳,看清那对逼近眼前的深潭,突然反应过来。
  南钺说的是“亲亲你”,不是“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