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本王送你上去如何
赵越一进揽月阁内,赵耀便已等在里面。
“自己动手抬张凳子坐这里。”
“是”
赵越语闭,赵耀便环视了下周围,寻找合适的凳子。
但哪里有合适的,都大了些,他搬不动,这揽月阁内竟然连一张房间挪动的凳子都没有,只有不远处,随意扔在地上的蒲团。
“皇兄,耀儿站那里就行,站着更精神,免得打瞌睡。”说着赵耀便挪动到赵越的案几旁,不远不近的站在赵越身旁,眼睛刚好能看见赵越手中折子上的字,但他只是一瞥而过,之后便宜默默站着在案几旁,赵耀心中明了,如今这位手握重拳的皇兄有心抬举他,但他不知为何这位皇兄顶着宫中那么大的压力,找了那么多无关紧要,只是借口的借口,只为什么接他进府是为何。
赵越听了赵耀的话,没有言语,只微微点了下头,便自顾自的看起桌上昨日不甚紧要的几个折子,早朝还未结束,折子没有这么早送来,赵越只是想着,早点将这一大堆摊子甩出去,他便能早点儿为他自己而活。
他说过让她等他三年,如今快过去一年,他还有许多事情未做,他觉得两年似乎太长,他不想等那么久,
赵耀在案几旁站着,看着这位皇兄捏着一本折子久久不曾挪动,要不是看着他的眼睛还睁着,他都要以为,他是否睡着了……
赵耀不明所以,这位皇兄为何对他另眼相看,他觉着他和如今这位手握重权的兄长平时也没有过多的交集,更算不上亲厚,为何独独召了他进府中……
如今赵耀站在赵越身边,静静的不作声,已有一刻钟的时间,而赵越只是神神在在的看着那些折子,也未有圈点,也没有批阅,只是那么拿着,仿佛那个折子只是一种趁手的物件,譬如折扇一般……
“这些你先看看……都是无关紧要的,但从这些折子中,你能看到朝中官员的派系……赵章的人你要留意些,日后用的上……”赵越随意的说了两句。
“是”赵耀接过赵越从案几上推过来的一堆折子,没有多想,一一看起来……这些都是请封储君的折子,大多是表彰赵章的,称赵章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赵耀的心颤了颤,觉得这些折子甚是可笑,如今大宋国的朝臣谁不知道,这些折子递上去,通通都会送到二皇子府中,这些上折子的官员怎会蠢到将请封大皇子的折子就这么递上去,父皇已沉迷炼丹多年,不管朝政之事也有八年多了,大宋国的实际掌权人实则是眼下这一位清清冷冷,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兄。
不管是各部重臣,还是作为皇子的赵耀,都知道当今圣上嘱意的皇位继承人是这位平时连府门都懒得出的二皇子,而且这位皇子就算府门都没出,谢绝了一切朝臣拜会,也压不住下面拥护他上位的人,这些人时不时的在朝中,便会和大皇兄赵章的人掐一掐架。
赵耀看似随意,实则用心的看完了折子上的每一个字,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他们的立场,赵耀忍不住在赵越面前嗤笑出声,
“哼……”
“很可笑?本王也这么觉着,所以每日便当笑话看一看……”赵越说道。
赵耀听了此话,有些诧异,难道不是该不满,然后想着法的收拾这些没长脑子,胡乱上折子的臣么?
“皇兄难道半点儿都不气恼?”
“以后你便会明白,像这种明面上的猖狂,你也会很乐意看到。”
“皇兄……”赵耀无措的,捏了捏手,心慌异常,赵耀为何会对他说这些话,他一个毫无势力的皇子,以后哪里能手握权柄,站在那最高位,俯瞰到这些事情,而且他完全没法儿想象,日后他怎么能以这种叫嚣为乐。
“便是你心中想的那样,本王送你上去,如何?”
赵耀一把跪倒在地,心里怕的厉害,他以为皇兄对他另眼相看,难道他感觉错了吗……
“皇兄,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耀儿不会觊觎那些有的没的,皇兄请放心……而且耀儿也没有皇兄的本事,这种事从未曾想过……耀儿发誓,从不曾惦记过那个位置,否则不得好死。”
“别怕,来坐这里……”赵越起身将位子让给了赵耀“你且安心,本王的意思是字面儿上的意思……”
赵耀惊恐交加,冷汗淋漓的被赵越按在了案几前的椅子上,他不敢去想那个位置,不敢去想赵越刚才的话是否有其他的意思,他现在脑中嗡的一声,便茫茫然一片空白,突然间掉落无底深渊似的感觉,让他想抓住点儿什么,然而能抓住什么。
“权势是个好东西,你……难道真的不想要……”赵越说着看了眼怕的不行的赵耀,继续说道,
“你若不要,五弟六弟……本王一一问过去,总有一个会要的,本王巴不得如父王一般……这劳神费力,一不留神还会惹身骚的事情,还是你们来干。”
“皇兄……”赵耀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一些,皇兄难道要步父皇的后尘,也跑去炼丹,
“皇兄不要……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世上是没有长生不老丹的……父皇沉迷其间已害苦了我们……无人问无人管,我们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皇兄是知道的,三哥四哥早已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如今还和着三嫂四嫂住在宫中,就算是礼部也不曾提起半个字……”
“那这个顺水人情留给你来做……可好……”
“皇兄真的愿意给三哥四哥一条明路走走?”
“嗯……他们于本王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想如何便如何,不如将那些弟弟妹妹一并给安排了,一来于你是善缘,二来也可去了你往后的阻碍……”
赵耀在心中想着,原来我们这些兄弟姊妹在他眼中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原来是他之前想多了,他并没有被另眼相看,只是他有利用价值罢了。
“求皇兄给他们,也给耀儿指一条明路……”
“你的路,本王已经给你指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去争取,就算是你现在不行……给你一年时间,本王要你能接过大宋国这个山芋……本王觉着捏着这个山芋,手有些麻了。”
“至于那些兄弟姊妹的路,他们的路好不好走,也要看你日后有没有能力给他们选一条好走的路。”
赵耀心中明了,这位皇兄虽然冷心冷性了些,但还不至于全然无情,至少给大家留了条活路。
“皇兄,耀儿驽钝,但定会努力,不负皇兄的一番心意。”
“那好……你的心如果没那么坚韧不妨让它再坚韧些,往后本王可不想看到你因着些琐事来向本王哭诉……路很长担子很重,你不能半途而废……”
“是……皇兄……不为着那些兄弟姊妹,就是为着我自己,我也不会轻言放弃……”赵耀此时没有了害怕恐惧,他想着如今他形单影只,没有牵绊,若是赵越诓他,无非一条命罢了,何况那权势多么诱人,那不是大皇兄赵章一直求而不得的么,待他登高那日,一定要把赵章踩进泥里。
“看看这些……”说着赵越便将一打写满了字的纸扔给了赵耀。
当兵士将折子送来的时候,目瞪口呆了片刻,为何是五皇子坐在那里,而二殿下正无所事事的扯着笔杆子,捻着毛……这个兵士以为眼睛花了,然而并没有,虽然两位殿下长的像,但他也不至于眼花到连他家主子都不认识。
这个兵士满腹疑问的将折子放到了案几之上,满腹心事的默默退了出去,……
明大人可是反复交代过这位兵士,动作要轻些,要轻到让主上察觉不到有人来过,主上不喜欢被打扰……为何五皇子端坐案前,为何二殿下站在一边,若不是二殿下神态自若的弄着笔,他简直都要以为二殿下是在给五皇子伺候笔墨,他见到了什么,他见到了注足以让人戳瞎他双眼的不该他看到的事,怪不得二殿下平时只让两位明大人近身伺候,原来这看起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活计竟能分分钟要了他的脑袋。
“皇兄……这一切都是真的?”
“嗯……”赵越点头应是。
“一直以来我都记恨大皇兄目中无人,且还有惠妃护着……我好恨……从我记事起,便没有母妃……大皇兄还时常嘲讽我是宫中那最上不得台面的女奴生的,说我最是宫中最下贱的种……”
“是啊,他的出身又何尝高贵过,有个娼妓出身的母妃……他一辈子可能都抬不起头……所以你也不用自卑,你比她尊贵,你的母亲是良女子……”
“可是大皇兄为何独唯独总是针对我,唯独对我讲那些难以入耳的话……”
“只因父皇一句话……那时你还小,是很惹人疼爱的年纪,父皇偶然间见了你之后,便随口说了句,这么多孩子当中,你的气度是最像他的。”
“仅仅是因为父皇的一句话?大皇兄便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嗯……当然不是……还有你的母亲曾是本王母妃宫中的侍女……这个别说你不知道,就连本王也是真正掌了权柄之后才有所耳闻,……父皇的后宫乱糟糟的,那些宫人的嘴才格外紧了些……”
“耀儿不明白……为何……再买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皇家无父子,更何况是兄弟……别看父皇如今如此爱重于本王……那也是本王一点点儿挣来的……”
“你道父皇为何待我如此宽厚,如此上心……”赵越说着便揽了一把头发,继续说道“本王有一头好头发……父皇恨不得给本王拔光了……用来炼丹……只因国师说本王的毛发是炼制长生丹不可或缺的丹引子……”
“每天,明一明二帮着本王梳头时,都会小心翼翼的收集本王的头发送到宫中……若不是国师对父皇说长生丹的丹引每日只需数根,并且最好是从本王头上刚刚下来的才有灵气,不然本王的头发还能留到现在……呵呵……”
赵耀听到这里,震惊非常,父皇也是昏了头了,还有那祸国妖言的国师,用头发炼丹的无稽之谈也说的出来。
“皇兄……父皇这么作贱你,你也由着他……”
“不如此……也不会有如今的本王……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用几根头不要的头发换得来,多么划算……”
“若是国师说要用皇兄的血肉筋骨炼丹……那皇兄如今岂不是连尸骨都不剩了……”赵耀痛心疾首的说到。
“你呀……你道本王为何能安坐府中,足不出户便能掌控天下……”
“难道……国师也是皇兄的一步棋……”
“与其说五弟最肖父皇,不如说你身上……本王在你身上看到了本王的影子……你猜的不错……国师是本王的人……”
“皇兄……国师这样人鬼勿近的妖邪……皇兄怎能信他……”
“这也是本王一直都很奇怪的事情……国师他法力强大,世所难寻,也不知为何,对本王却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与其说他是本王身先士卒的那颗棋……不如说他是本王身边的死士……”
“国师那样的妖邪……皇兄莫要太过信任他……虽然耀儿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皇兄这样,但耀儿相信,他……必有所图。”
“他说他不图本王什么,只求本王以后兑现承诺……本王何时何地对他承诺过什么……若不是他……可能本王此时已在大皇兄母子手里头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虽然赵越很信任国师,但在赵耀看来,是国师给赵越下了咒,让赵越毫不疑心他。
“本王的底牌,都给你看了。……五弟……你……可有半分信任于我……”
“皇兄……耀儿从未疑过您……若是皇兄只是在利用耀儿……耀儿也只能认了,谁让我有眼无珠……再说了耀儿已经这样了,还有这么可利用的……”
“你倒是想的透彻……本王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是那种小人,本王可没有那么多见不得的阴私……所以你的某些小心思还是收起来为好……本王既然说了送你上去……便会信守承诺……”
“皇兄……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嗯……”
“皇兄……如今你什么都有,而我已低到尘埃里……除了这条命,我已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
“希望你以后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也能如现在一般至诚至信,也不枉本王的一番苦心……”
“皇兄……你为何这般待我,你要耀儿何以为报……”
“来……你再看看这个……这是本王亏欠你的,本王换一种方式补偿你们……”赵越说着又递给了赵耀一叠写满字的纸张。
赵耀接过去,甫一打开便看到了几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字,刘美人之死……不是意外,不是因为贪吃甜食而死,而是惠妃……
赵越看着赵耀的眼泪无声滴落,落到纸上,渲染了纸墨,也彻底融化了赵耀心房上最后一层隔阂……
“皇兄……我母妃她……不是贪吃红瓜被噎死的的……她不是个笑话……皇兄……呜呜……我都不知道母妃长什么样……我原本怨恨她因为贪吃丢下我……让我成了宫里的一个大笑话……啊……呜呜……”
“你母妃很温柔……本王记得……只是她身处父皇乱糟糟的后宫,这份温柔便成了懦弱……”
“懦弱……我倒宁愿她能像惠妃那般阴狠……这样耀儿也不至于孤苦伶仃的长大……”
“生在皇家,是你我的幸运也是不幸……你的母妃曾经温暖了本王的心……虽然本王非常讨厌她的懦弱……但念在她曾照料本王的份上……本王多次回护你……你可知道。”赵越带着疑问看着赵耀,赵耀是否有感觉到,生在后宫不是一句命大运气好,就能多次在惠妃手中死里逃生。
“惠妃为何要非要弄死我不可……”
“不是你,是我们……她不过是想让她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凡是宫中聪明外露的皇子,哪个能如你我这般活到簪缨之年……”
“皇兄……我好恨……我恨不得将大皇兄挫骨扬灰,让她也体会下痛失至亲之恨,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让我们的曾经受过的痛楚千倍万倍的还给她……”
“赵章毕竟是你我的兄弟,他虽不积口德,说了很多难以入耳的话,但他也无甚大的过错,他唯一的不该,便是他有那样一位母亲……你可知如今大宋国如今兴盛的局面,也有他一份功劳……所以不要被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
“皇兄……可是就这么放过他……我这里过不去……”赵耀捂着胸口难受的说,
“我和他的积怨已深,是怎么都化解不了的……”
“所以本王将他支了出去,眼不见为净……你看他出去之后不也乐在其中么,乐的都不想回来了……把最苦最累最难的差事都给他,银钱方面能吝啬便吝啬……于你也算出了口恶气……”
“耀儿都听皇兄的……”
“至于他的母妃,她不是想入主中宫么……本王便送她一份大礼……”
“就这么便宜她!那我母妃的仇,还有宫中那些兄弟姊妹在她手中遭的罪怎么算……皇兄,您要为我们做主!”
“做主?……哼哼……本王这把刀用起来可还顺手!只你一句话你还想诛了他的三族不成!本王不想遭那个孽……也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在他们母子身上……”
此时赵耀由刚才的愤恨,转为羞愤,面红耳赤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以为赵越既然翻出他母妃之死的陈年往事,那么赵越应该愿意为他报仇……无非赵越待他与众不同,他便生了奢望,他有什么权利唆使皇兄为他们做主。
“你走上最高处后,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情……与本王无关……如今权柄还在本王手中……本王愿意为你做的是送你上去,稳固你的位置……其他的恕本王不愿沾染这些冤孽。”
“是……皇兄……是耀儿越界了……”
查赵耀母妃之事也是纯属偶然,原本赵越是觉着他的母妃之死有蹊跷,所以才去查的,他一直以为他的母妃是被人投毒致死,然而事实确是他的母妃在生下他后,对父皇的不闻不问心灰意冷,曾经的情意绵绵不过是过往云烟,父皇的冷淡,加速了母妃自绝的想法,原本她放心不下还在襁褓中的他,决定一起走的,结果当她们母子两人服下毒药后,她的母亲去了,而他因为前几日吹了冷风凉了胃,服下药后,那药连同奶/水一起被他吐了干净……
在宫中自戕是有罪的,而知情之人都闭了口,就算当年被父皇打的半死也没有漏出半个字……只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当时还是美人的惠妃……因为那段时日惠妃来的最勤快……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与其说母妃是因惠妃的话而选择自绝,不如说是父皇在母妃产后不闻不问导致的……
后来他从太医处了解到,女子产后大多情绪会变得异常,些许时候看起来像是癔症发作,症状轻微时只是吵闹不休,严重时会自绝或杀婴,但那又不是癔症……具体是什么,太医也说不清……
“好了……这里还有一大堆折子,现在本王手把手教你处理政事,一年之后……你……赵耀……必须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