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仙师”悟了

  这女子修为很高,明显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强上些许,刚刚一眼,就洞察到自己的所在。
  方杨凛然,打算立马撤回意识。
  只是等了等。
  燕九月好像没有驱赶他的意思,而是把眼神收回,重新落在碑坊下。
  “仙师已经闭关,阁下请回吧。”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能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是相国的什么人?”张太清浑浊的老眼眯了眯,终于把视线挪了过来。
  他一直盯视着鹤首高塔,也自然看到了女子从其中飞掠而出,作为久经官场的老油子,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看得出这些人里,就高台上的女子最有话语权,能请动老仙师的,估计也只有这位。
  “仙师之女。”燕九月简简单单回了四字。
  张太清神情古怪,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嘲弄道:“丫头,看模样也有二旬了吧。相国离京不过十载,当年同我也是至交,家眷皆在京都,几时听闻有你这般大的嫒儿了。”
  燕九月闻言,面无表情,不作答,已经有了逐客之意。
  道童们则面面相觑,尤其是老一代的弟子,在张太清说出那番话后,脸上就浮现异色。
  他们都是知道内情者,这位小师姑的身份,在道院内一直是禁忌,若是谈及,不仅引得仙师不快,就是小师姑也绝饶不了他们。
  所以小师姑和仙师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不说也罢,那就烦劳去请相国出面一叙。”张太清甩了甩大袖。
  “早说了,仙师闭关。”这次,李子黜直接代为答道。
  张太清不以为然,只是冷哼一声:“我方才就已经感知到仙师的意识,何故用闭关之类的理由当托辞。”
  他说着,还有意无意向着远方看了看。
  那方向,恰好是灼幽殿所在。
  纵观这一切的方杨,心神又是颤了颤。
  看来这老头也不简单,早在一开始就感知到了自己,只是把他的意识当成了老仙师。
  “仙师不见,请回吧。”燕九月懒得多做解释,可以看出脸上微显愠怒,斜瞟一眼,“还有,你们送来的这些东西也一并带回,铜臭味太重,我们这些山中鄙士,无福消受!”
  “在京都时我等就向上皇请命,若不能带回相国,不会归京。”旁边青年出声道。
  “随你。”
  燕九月转过头,对着一众道童道,“回院,封门!”
  “是!”
  附和声响起,道童们作鸟兽散,朝道院内而去。
  他们都感觉到,小师姑生气了。
  好像,大事不妙
  燕九月转向积殷台,正欲起身,身后却又传来声音。
  “烦劳相国移步一见!”张太清鼓动真气,声音如雷,滚荡十里。
  “烦劳相国移步一见!”
  “烦劳相国移步一见!”
  这是直接开启了喊话模式。
  任是燕九月再怎么注重涵养,此时脸上也冒起了黑线,忍不住暗骂了句老无赖!
  众道童进了院门,可没多久,一个个脑袋就从门扉缝隙中冒了出来,还有悄悄趴在院墙上的。
  都是猜到了会有好戏看,于是聚精会神望着碑坊前的动向。
  燕九月甩手,一道隔音咒就笼罩了道院。
  顿时,所有声音就被阻绝在外。
  “小丫头,你道行尚欠!”
  张太清面不改色,昏暗的老眼中透出神芒,有如实质。
  在对上这道目光后,燕九月忙闭上眼,后退了两步。
  隔音咒,也于无形间碎裂。
  这是接近于入形的威势。
  这老头完全不是她能对付的。
  人善被人欺,老仙师平日就是太过随和,才导致这些山外之人得寸进尺。
  燕九月暗下决心,此事过后便封山,绝不留与外人任何上山之机。
  如此窘境下,她一时间也没了办法。
  这老头跟本听不进自己一行的话,似乎不见到老仙师就决不罢休。
  “我当谁嗓门这么大,绕我清宁。”
  一道声音传出,很突兀,就想是在碑坊附近凭空响起。
  “是仙师!”院内的道童都睁大了眼,目光炯炯。
  寻着声源望去,碑坊后却没人。
  这道声音是通过意识作为媒介,传答出的。
  燕九月表情凝固,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同时,目光也投向灼幽殿的方向。
  发声的正是方杨。
  在场之人里,能感知到他的只有张太清和燕九月,弟子们都把他错认成了老仙师。
  当然,还有不明就里的张太清。
  此刻,老头完全没了对待小辈时的孤高,高声道:“极夜将至,望相国出山,救苦救难。”
  作为合格的演技派,此时老家伙眼中已盈满泪光。
  “我上山时就说过,绝不与外界再有瓜葛。”
  刚刚的观察,已经让方杨大概了解了局势,现在倒是能组织出一番说辞。
  这种情境下,他之所以会冒充老仙师,原因有两点。
  首先,如今道院内的人都将他视为邪灵,对他抱有歹意,自己如果反其道行之,说不定能改变在别人眼中的看法。
  其次,这位小师姑,明显处境困窘,自己帮她脱围,算不算是变向施恩?
  卫索和宋仁相比起自己,境界实在太低,偷取他们修炼的那点真气,完全是九牛一毛。
  而燕九月就不同,有着感真境的实力。
  “相国!”张太清这一声喊得情真意切,泪目着道,“经年五载,上次极夜尧国难民成患,亡魂数万众,元气大损至今也未能恢复,不消月余凛冬再至。戍边将士饥肠辘辘,车马无力,国库告急,这是亡国之灾啊相国大人!”
  “哈?亡国之灾?”
  方杨思路清晰,听到这话后,不由冷笑一声。
  院内道童吃惊地瞪大眼,这有悖于仙师说话风格的口吻,让他们感到茫然。
  燕九月也是滞了滞。
  就听方杨继续道:“你们这些上层贵胄们还锦衣玉食,怎么就成了亡国之灾。既然国库告急了,怎么还有余钱送来这些玉器珍宝,这些难道不可用于赈灾?”
  张太清表情一时间呆愣了下。
  “也好跟我说亡魂万众,你们坐在掌权的交椅上高枕无忧,遇事想的不是设法自救,反而妄图让我去助你们度过难关,所图为何?”方杨冷声道。
  这种剥削者的嘴脸,他此时讽刺起来完全不留情面。
  “仙师,悟了?”道童们瞠目结舌,老仙师一贯留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处事随和,要是平日,张太清那般说辞下,可能仙师就已经心软了。
  张太清咂咂嘴,无言反驳。
  “鹿矮山下那些村民,因为魇鬼作恶,来求助,我帮了他们,结果换来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有一天,我不帮了,他们却转过头反咬一口,说我徒有虚名,见死不救和杀人有何异。”
  “你道可笑不可笑?”
  又是一句反问。
  四下无声,空气变得出奇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