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带走所有的痕迹
“不管他想做什么，往后都做不了了。”
尹遇夏拧眉看他，转瞬明白他话中的意味，“你把孙总怎么了？”
秦司白微勾唇角，似乎对她这样快的反应过来，感到很是满意，“孙总擅自挪用公司资金，在进牢房和去非洲待着这两者之间，他猜他会怎么选？”
这哪里还需要选，尹遇夏挑挑眉，“你放过他了？”
秦司白将烟头捻灭，淡淡道：“看他表现。”
尹遇夏神色微敛，已然明白，他留着孙总，或许是后面还有用。跟他待在一起久了之后，尹遇夏发觉自己竟也学会走一步想三步。
回想方才他那个欣慰的眼神，她不禁面露怪异，难不成这其实是他故意在教自己吗？
来不及多想，发现两人许久未返回的陈总找了出来，“咦，两位原来在这里说话啊，这里的风景，确实比包厢里面还有好上许多哦。”
尹遇夏看向回廊外面，那里便是假山流水，池里还有几条小锦鲤在嘻戏，各色夜灯将风景映照出另一副模样，看着的确又是一番美景。
几人又说了几句，便也不再返回包厢，直接可以离开了。
到了门口，几人的助理也已经分别将车开来，一行三辆车依次驶离。
尹遇夏的车才开出去几百米的距离，手机便响起来了，她拿起来一看，是秦司白。
稍稍犹豫之后，她接了起来，入耳便是一句，“晚上回杏林湾去住吧。”
“我不去。”
电话那端静了静，而后道：“在前面停车，到我车上来。”
“我不要。”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就在尹遇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再次响起，“你是要自己下车，还是我把你的车拦下来？”
他语气平淡无奇，但尹遇夏知道，他是真的做得出来。她还记得，当初她在秦聿怀车上时，他是怎么让秦聿怀停车的。
沉默了几秒钟，她挂断了电话，闷闷的吩咐华欣：“在前面停一下车。”
华欣没有多言，很快将车停了下来。
不过几秒，一辆黑色奢华的豪车，便停在了她们车的前面。
斯林下了车来，来到尹遇夏的车门旁，车窗降下后，斯林恭敬道：“尹小姐，司少请您过去。”
尹遇夏神色很是不愉，但她默了默，还是下了车，朝着秦司白的车走去。
到了近前，车门是打开的，秦司白坐在里面，望着她道：“上来。”
尹遇夏不欲在这里与他纠缠，更何况，他好似还没明白，自己是真的要搬出去住。
而且，的确是需要回杏林湾把东西都搬出来。
秦司白将她乖乖的上了车，脸上的笑意总算是真了些。
车子再次发动，过了一会儿，秦司白发现，尹遇夏的那辆车还在后面跟着。
“你可以让华秘书下班了。”
尹遇夏道：“等下搬了东西，再下班。”
秦司白微微一怔，回头看她，神色依然敛起，看不出喜悦，“你要搬走？”
“协议时间到了，我当然应该搬走。”
秦司白的神色这才真的变了，他紧盯着她，却见她面色如常，这件事她明显就不是临时起意。
“怎么，刚刚利用我帮你卖了笔记本，就过河拆桥了？”
尹遇夏猛然扭头看他，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可以给你报酬。”
说话间，车子已经进了公寓的地下车库。
秦司白微勾唇角，“好。”
边说着，边下了车，快步走向电梯。
尹遇夏跟在后面，她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并不看他。
斯林和华欣明显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气氛的不对劲，并没有跟他们乘同一辆电梯。
等到另一部电梯到达的时候，两人却又同时站着没动。
斯林跟华欣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都没选择上去。
而另一边，秦司白跟尹遇夏回到公寓，尹遇夏便上楼进了房间，衣柜打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的动作很快，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秦司白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她将衣服胡乱的塞进行李箱里。
他脸色一沉，上前拉住她，“你不是要给我报酬？报酬都还没给，你要去哪里。”
尹遇夏甩开他的手，“你要多少？”
秦司白扳着张脸嘴角微勾，那笑容有够瘆人的，“陪我一夜。”
尹遇夏眼眸骤然睁大，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秦司白上前来，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怎么，不愿意？”
尹遇夏盯着他，那眼神好似从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秦司白对着她这样的目光，心里狠狠一颤，他挑起她的下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你当初可是很愿意的。”
嗡的一声巨响，尹遇夏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过了几秒钟，她突然笑了下。是啊，他们的开始，不就是这样的交易么，自己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这样的女人，到底是有什么好期待的。
静默几秒，她转过身，静静道，“我要洗个澡。”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尹遇夏伸手将镜子上的雾气擦去。
镜子里的女人，脸上被热气氤氲出一抹嫣红，身上的肌肤白皙，红白相称间，越加显得鲜活娇媚。
尹遇夏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牵强难看的笑容。
即使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一直告诫自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可那不知不觉中动的心，毫无防备下就陷入他的温柔陷阱里。
到了现在，当现实敲醒了自己，她又能怪谁呢。
这个澡洗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尹遇夏重重的闭眼，逼着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过了这一夜，她就该回到原本该待的地方。
那些不切实际的情感，那些本就不该有的幻想，早就该掐灭了。
醒醒吧，尹遇夏，这原本也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么，不纠缠不打扰，结束后就一别两宽，各取所需而已。
她穿上浴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秦司白的身影。
通往阳台的门开着，晚风徐徐吹进来，撩起纱帘的一角。
尹遇夏走过去，便看见夜幕中的秦司白，他手上一支烟，星火明灭间，烟雾缭绕而起。
她从前并不喜欢抽烟的男人，这眼前这个男人，连抽烟的背影都这样俊逸帅气。尹遇夏不得不承认，他太容易让人心动了。
可此刻，她却只觉得心底丝丝的抽疼着。有什么东西不停的提醒着她，尹遇夏，这个男人，对你而言，太遥远了。
谁说不是呢，认识这么久，即使两人无数次的负距离，可尹遇夏却从未感觉到靠近过他。
即使他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时候，他都像是蒙着一层纱幔，看得见，却看不清。摸得着，却摸不透。
秦司白回过头来，微眯眼打量她。
尹遇夏刚刚洗完澡，脸颊上还带着微消散的红晕。她身上一件雪白的浴袍，几乎与她白皙的肌肤融为一体。
她洗过头，头发拧干了水却没有吹，安静的待在身后，其中有两缕落到身前来，在浴袍上落下两道濡湿的印子。
秦司白折眉，“怎么不吹头发？”
尹遇夏抿抿唇，淡淡道：“没有关系。”
秦司白将烟头捻灭，转身拉着她进了屋，并将通往阳台的门关紧了。
夜风吹不进来，纱帘也安静的待在墙角。
秦司白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而后去拿了吹风机出来。
在尹遇夏微微诧异的眼神中，他插上电，打开吹风机，给她吹起头发来。
他粗粝的指腹绕过她的长发，缓缓划过她敏感的头皮，似是有电流从头发传到全身上下每个细胞，尹遇夏浑身一震，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从镜子里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疑惑，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
秦司白好似并没看见她疑惑的视线，吹到一半，停了下来，用手帮她把头发捋顺。
“以后把头发吹干了再睡觉，你以前不吹头发不是会头疼？”
一如既往的温柔话语，尹遇夏心里狠狠一震，但与此同时，又从同一个地方蔓延出丝丝绕绕的痛楚来。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可是很难受，她不喜欢。
她不跟他争辩，伸手去拿吹风机，“我自己来。”
秦司白却侧手躲了过去，“快吹好了，别动。”
头发捋顺了，他换了个方向，又继续吹着。
清淡的洗发露的香味，似乎和她身上的奶香味相融合在一起，透过吹风机，发酵成另一种味道。
秦司白关掉吹风机，那种浓郁的香味依然还在，整个房间里，仿佛都充斥着。
他伸手揽住她，深深的嗅她的发香。
“遇夏，你好香。”
印象中这似乎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可此刻却是印象最深刻的时候，明知道不应该，可她的心却是不自觉的微微颤动着。
他的吻这样撩人，他的掌心灼烫着她，仿佛也要将她点燃。
浴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地，身后是满天繁星的夜空，尹遇夏仰着头，身体在他的动作下剧烈晃动着，热度和情潮几乎要将她吞没。
那原本浩瀚美丽的夜空，在她的视线里渐渐变得潮湿模糊，有冰凉的液体，从她热烫的眼眶里滚落。
秦司白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
他伸手摸了摸，凉凉的，尹遇夏已经不知道离开了多久。
他起了身，下意识的看向那张梳妆桌。
那是在尹遇夏住进来之后，才特意去添置的，是她亲自挑选的款式颜色，也是这个房间里，与她关系最亲密的东西。
他下床走到梳妆桌前，才看见上面原本的那些瓶瓶罐罐已经没有了，干净得有些突兀。仿佛刚刚才运到这里，主人家还没来得及使用。
一边抽屉半开着，秦司白拉开来，看见了一个锦盒，不用看他也知道，里面放着的，是那条粉钻项链，他唯一送给她的首饰。
他进了衣帽间，里面原本属于尹遇夏的那一边衣橱，也空了一大半。他曾经带她回尹家前购买的那条正红色的裙子，孤孤单单的挂在里面。
而在洗漱间里，同样的，属于尹遇夏的那只的牙刷杯子也不见了。只剩下他的那一只，旁边还放着一只须后水，还是新的。
她将属于她的东西全都带走，收拾得这样干净，好似要将所有她的痕迹都抹去。
秦司白突然间觉得有些烦闷，这个女人就这样急着离开他身边吗？
他猛吸了两口烟，快速洗漱过后，进了书房。
可刚刚坐下，看见桌上那只薄荷绿的手工杯子，却是微微怔了怔，眼底蓦然闪过些许不知名的情绪。
既然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干嘛还要把这个杯子留下。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秦司白接了起来。
是斯林来电，“司少，孙总已经到非洲了。”
秦司白默默吐纳，稳了稳方才乱了的思绪，说道：“资金呢，他招了吗？”
斯林：“招了，确实是到了聿怀少爷手里，可是，他们做事太干净，事情又过去得够久了，已经难以查到蛛丝马迹了。”
秦司白眼眸微眯，“继续查，孙总那边也盯紧一些，任何情况都不能放过。”
“是，我这就安排下去。”
“对了，那位王显仁呢？他不是被抓了，量刑下来了吗？”
“哦，我正要跟您说这件事，王显仁的审判，在今天下午两点，城中心的法院。”
秦司白的神色缓了缓，唇角微微勾起，“当事人是不是应该到场？”
斯林：“当事人在不在场都可以的…”话说一半，斯林突然反应过来，“不错，尹小姐应该到场。”
挂断电话之后，斯林拨通了华欣的电话。
“华秘书，尹小姐今天是什么安排？”
华欣默了默，“怎么了吗？”
斯林手边几份文件在看着，没注意到华欣言语间的防备之意，只是说道：“今天下午两点，王显仁的审判在法院，尹小姐应该想去看吧。”
“我不知道，我问下他。”
斯林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说道：“这是司少的意思。”
电话那端沉默了下，才说道：“我知道了。”
接近两点钟的时候秦司白的车到了法院门口，他看向正在往里去的那抹身影，唇角微微勾起。
可在下一秒，他又看见尹遇夏的旁边站在另一个人。
夏常安已经能够直立行走，但还不是很稳，需要拄着拐杖才可以。
因此，两个人的步伐很慢，更甚至于，在上阶梯的时候，尹遇夏伸手扶了他。
秦司白眼眸骤然缩紧，紧紧的盯着她扶着夏常安胳膊的那只手。人家助理就在旁边，需要她去扶吗？
他手立即拉上门把手，但是到底还是忍住了。
而另一边，尹遇夏扶着夏常安往法院里面走去，边说道：“你怎么就回来了？”
前不久，夏常安接受了尹遇夏的好意，前往美国去找那位骨科专家治疗伤腿。
专家果然有一套自己的法子，治疗的时间不长，就已经有了很显著的效果。
但是，原本他若是再多待一段时间，他可以在腿完全恢复之后，再回来，这样对他的伤腿更有利。
可他却是提前回来了。
夏常安拄着拐杖显得有些吃力，但他尽量的面露轻松，说道：“我想赶回来看这场审判。”
对此，尹遇夏不置可否。
又听夏常安说道：“之前有一次，在夜总会伤了你的人，就是他？”
尹遇夏没说话，夏常安皱了眉，“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尹遇夏知他是关心，可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
“都过去了，今天过后，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
夏常安脚步停下，“遇夏，你应该知道，凭王显仁的本事，还没有能力在新区项目上闹事，你就这么不追究了，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尹遇夏其实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些，自己都能查到的东西，夏常安想知道一点也不困难。
可是，她并不想与他谈论这件事。
“常安，我说了，都过去了，以后，蓝亚跟新区项目就没有关系了，你不要管了。”
说着，她不再扶他，提步往前去了。
夏常安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突然间冒出一个想法来，她让自己退出新区项目，或许并只是因为自己参与了这次的事故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顿时觉得有些欣喜，同时又有些滞闷。
因为不论如何，她已经将自己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摘出去了。
法院门外，斯林看着后车座的秦司白，说道：“司少，快开始了，您进去吗？”
秦司白的手松开了车门把手，说道：“不去了，回公司。”
斯林微微皱眉，但自然什么也不会说，调转车头开往牧天。
“司少，经过这一个星期的突袭调查和安排，牧天原有的领导班子已经换过一次血了，这次可以确定，一层二层管理人员里，没有孙总的人了。”
秦司白神色幽深的看向窗外，眸色沉沉，让人看不清情绪。
“再查一遍，确定这批人是干净的。”
“是，彻查工作，预计下周就可以完成了。”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下一周之后，牧天这边暂时就可以放手了，他们也就可以回霖城了。
秦司白，“从总部那边调派人手过来，把这边稳定下来。”
“好的司少，我已经让童桦在甄选合适的人选了。”
牧天这边的烂摊子总算解决了，斯林也是松了口气。因为一来虽然没能拿到更多的证据证明秦聿怀从中做的手脚，但也算是倒了他的老窝。
二来，牧天公司作为秦济集团旗下的子公司里，市值相对靠前的公司，向来就很受董事会的重视。这也是，秦聿怀当初为何能够花这样多的时间精力在这里的原因。
可同时又因为牧天并不在霖城，因而管理上总是欠缺一些，这些年来孙总独自在这边培养势力，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而现在，直接让总部派人过来管理，牧天内部的经营就透明化，以前的那种问题也就在最大的限度上，避免了。
但，斯林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司少的神色，虽然他觉得自己向来不怎么猜得透司少，此刻仍然觉得他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司少，您都辛苦一周了，接下来的事，总部的人会回来接手，今天您要不就回去休息吧。”
秦司白却没接他的话，而是突然说道：“羽书是不是还在冰城？”
斯林哪里知道傅羽书的行踪，“我询问一下。”
电话过后，他说道：“傅少爷今天在陪傅主任听戏喝茶，还是上次那家茶馆。”
秦司白的神色缓了缓，“羽书什么时候有这兴致了，走，我们也去听戏。”
于是，车子再次转弯，驶向清风茶馆。
王显仁的判决，没有什么意外，三年有期徒刑。
从法院出来，尹遇夏竟意外的接到傅主任的电话。
在新区项目的前期工作中，实在是得到过不少傅主任的帮助，两人也互留了电话号码，但是傅主任打她的电话，这还是第一次。
“喂，傅伯伯，您好。”
“嘿，遇夏啊，你现在忙吗？”
傅主任的心情听上去不错，尹遇夏看了看时间，说道：“我不忙，您有什么吩咐，就请说吧。”
“哎呀，吩咐谈不上，我现在在清风茶馆听戏呢，是这样，我侄儿过来了，非不相信现在还有年轻人听得懂戏曲的，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吧，我得向我侄儿证明，我没说谎啊。”
尹遇夏诧异了下，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原因，她笑了笑，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可以过来。”
说话间，夏常安走到她身边来，“你要过去哪里？”
尹遇夏扭头看见是夏常安，便将傅主任方才的话说了，夏常安也笑了，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没有事了。”
尹遇夏稍稍犹豫，而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好，我们走吧。”
尹遇夏和夏常安到达的时候，茶馆经理领着他们前往二楼的包房。
一楼中央的戏台上，一曲霸王别姬已经唱上了，虞姬期期艾艾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包厢门打开，首先传入耳朵的，是一道清亮爽脆的笑声，像是个不染世事的大男孩的声音。
而后，一张阳光朝气的脸庞映入眼帘，尹遇夏觉得有些熟悉。
视线望旁边移去，看见秦司白带着浅淡笑意的脸庞，尹遇夏蓦然怔住，同时也想起来，刚才那张脸曾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