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上元花灯 二十四

  叶随风转念一想,又道:“不是为了我……那一定就是为了四皇子了……这个暗地里写信的人,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不想让人知道他暗搓搓地站在四皇子这一边!”
  宇文述学点了点头,“极有这种可能性。”
  得到了宇文述学肯定的叶随风推测的兴致大大的增加了,她眼角眉梢透着得意,立即又说道:“要事这么说的话,那一大批明里支持四皇子的就可以排出了。因为他们既然已经公开表示了立场,我觉得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就像你说的,如果他真的希望能借你之力来扭转事态发展的方向,就应当直截了当的挑明,这样成功率会更高一些吧。何苦来的,折腾一大圈,去为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的事瞎忙活呢?万一你没当做一回事儿,他岂不白费功夫?到头来,耽误时间不说,说不定还会来不及准备第二种方案,得不偿失。”
  宇文述学停下了脚步,定定地凝视着叶随风,目光热切而深窅。
  “写信的人对我的心性吃得很透,他写信的时候就笃定着我一定会相信信中所书的内容,也深信我一定会甘冒风险的照着他所期望的那样去做。”
  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却都蕴含在悠长的视线之中。
  叶随风向来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目光,她佯装读不懂地偏了偏头,故作惊喜道:“呀,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长路漫漫,大家说着话一道走,就不觉得路途遥远了。”
  叶随风仰头仰望了一眼天色,已是月落参横,她展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着,言道:“长夜将尽,我们再继续讨论下去,一时半会也没个结果,没法把写这封信的人从暗影里给揪出来,既然多说无益,倒不如赶紧将息,兴许还能睡上个个把个时辰。总之,谢谢你的鼎力相助,让我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又逃过了一劫。有了今晚这一出,以后估计就不会再有人拿我的身份背景说事儿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至于剩下的,还要仰仗你和你手底下精锐的长济堂了。”
  叶随风似模似样地抱了抱拳,又朝他挥了挥手,便领着季秋迈进了明月斋。
  大门缓缓闭合,也将那连绵不绝的目光切断阻绝。听到背后门“咣当”阖上的声音,叶随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漾起波属云委的酸涩。唇边的笑意也渐渐萎缩、消弭,她仰着脖子咽下苦涩的唾液,苦涩与酸涩碰撞交织,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季秋见她临风而立,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也不敢去打扰她,抬脚就想回房,步子还没迈开,便听着叶随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能撑住吗?能聊一会儿吗?”
  季秋回过身看着叶随风,她目如明珠,在荧荧月光映射之下,散发着淡淡的清辉。她不卑不亢地看着自己,神色平静如无风之湖,却好似能够明见万里。
  季秋与其对视了片刻,只透过眼神,便已经将叶随风要说的话知晓了个七七八八,尽管如此,她还是点了点头。
  季秋随她进了房,关紧房门之后,话不多说便径直跪在了地上,双眼中第一次有了温度和情感,可惜却是浓浓的愧疚之情。
  叶随风的嘴唇几开几合,抿住又松开,却只问得出三个字:“为什么?”
  季秋不敢再抬头看叶随风,她怕在叶随风的眼中看见对她失望厌恶的神色。她将视线对准地面,让自己的脸面也笼罩在一圈阴影之中。
  “季秋辜负了小姐的信任,愿受任何惩治。”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怨言,大可以将怨气发泄在我身上,可为何要连累无辜之人?”
  “季秋不敢……能得小姐眷顾,是季秋一生最大的幸运。”季秋双拳攥得青筋暴起,指关节泛起白色。“是我的问题……”
  叶随风往后倒退了一步,目眩神摇,难以置信。她的手指立起,紧紧地抠住桌边,连指甲都几欲折断。压不住的火气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你是疯了吗!那是几十条人命啊!你跟贺大人一家有什么仇怨吗?何苦非要见得他们满门覆灭!”
  季秋弓着身子承受着叶随风的雷霆之怒,指甲嵌入掌心,一手凝红,如烛泪般滴滴答答,落在腿边一滩。
  她微微摇着头,声若细丝道:“季秋自知罪孽深重,但是在开扬府中,并不是我泄露的行藏。以少门主之能,不必我告密,他也能查得出少主的藏匿之地。但五皇子的别院……确实是我假借探风声之名,实则偷偷将消息泄露……但我……我以为告诉的人是薛碧云,没想到来的人却是……却是少门主……”
  “薛……薛碧云……”叶随风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这一晚入侵体内的凉意都在这一刻集体爆发出来,整个人如坠冰窟。
  “你……你是她的人?这么长时间一直……一直……”她突然想起在千秋节时她险些遭人暗算,颤抖着手指着季秋,声音也颤得发不准音:“早在我第一次入宫的时候,你就帮着她害我,是吗?”
  季秋慌忙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地拼命摇头,急切地辩白道:“不是,我不是她的人!那一次也不是我!”
  她说得太着急太快,牙齿磕到了舌头,流了一嘴的血,顺着嘴角淅淅沥沥地往下淌,她好像不觉得疼一样,眼中只有焦急。即使已经是染了墨色的纸张,她也不愿意任不属于她的颜色渲染,一丁点空白处也不留。
  叶随风的心里是又被又怒,可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模样,心里还是不落忍。叶随风铁青着一张脸,更加发力地抠着桌角,终于将几片指甲折断。她也缴械投了降,败给了自己心中的情意与怜惜。
  她摸出一方手绢,蹲下身子递到季秋眼前,冷冷淡淡地说道:“压一下伤口吧,流了不少血。”
  尽管如此,季秋还是感动的不行,眼泪再也禁不住地滚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愧疚与悔恨将她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