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凝真转元·初段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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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来找我的吗？”秦彩袖意态从容，摇曳近前，先开口问话。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流水潺潺，众人登时如闻仙乐，竟无一个即时应答。
直到问了第二遍，阕志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你是，秦彩袖？”说完忽然想起不久前曾见过她。只不过那时候跟着旗主出来办事，又心心念念在表妹雨听潮身上，所以对这位天香院头牌并不怎么在意。
秦彩袖不答反问：“你是哪位？”
“在下阕志。”阕志暗惊，竟会不自觉对一个娼妓说出自己名字，长出口气，道：“请问姑娘，这里可有别人来过？”
“那当然。”秦彩袖笑了，如春意盎然，百花齐放，“我这里常有人来。阕公子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阕志尴尬的咳了一声，“在下是问，姑娘有没有见到我们的人？”
“你们是何人？”秦彩袖紧跟问道。
“这……”阕志一时语塞。
他旁边一人接口道：“我们是五龙帮，天下第一大帮，大概一刻钟前，应该有穿黄衣服的五六人上来，你看见没有？”
秦彩袖道：“来我这的人穿各种衣服的都有，白衣服的，青衣服的，红衣服的，花衣服的，可就是没见穿黄衣服的。”
替阕志说话那人甚是精明，觉察到她在故意拖延搪塞，凑到阕志耳边说了几句，脸上带着邪恶之笑。他的话别人听不见，却瞒不过李搏耳朵，色狼言语都差不多，不必尽述，总之是想对秦彩袖不轨。
阕志缓缓摇头，道：“既然姑娘不知，那我们就告辞了。”
秦彩袖和暗室中的李搏田攸听到这话，都松了口气。能这样轻松度过危机，是再好不过。
却见阕志旁边之人拉住他，又耳语道：“志哥，天赐尤物，不可错失。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既然自己不要，不如把她献给帮主或者几位旗主，必能得其欢心，对你委以重任。其他人兄弟不知，但黄龙旗曾旗主铁定好这口。”
阕志眼珠急转，原地顿了几秒钟，终于点头。
那人立即对秦彩袖道：“姑娘，关于此事还有许多不明之处，请移玉趾，跟我们走一遭吧。”话虽说得客气，却充满了威胁恐吓味道。
秦彩袖出门前早有心理准备，做了最坏打算，但见识过这帮人的粗俗恶相之后，听到此言，还是心如滴血，万念俱灰。
看着她被众恶人挟持出门，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愧疚的感觉如洪水般倾泻，包裹住李搏，又化作万千毒蚁，噬咬着他的内心。
她牺牲了自己，是为了救我啊！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哥，他们要带秦姐姐去哪啊，咱们要不要救她？”田攸紧拉着他袖口，神色忧郁，显然心里也不好受。
“不，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用心。”李搏对自己的决定并不后悔，要在秦彩袖和田攸之间做选择，答案毫无疑问。亲疏有别，肯定要保护妹妹，绝不能让她陷入任何险境。这似乎有些自私，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如此。一人牺牲总比三人送命要强。
极度痛苦，却是最理智的选择。
“攸儿，抓紧练功。我现在明白了，在咱们这个人世间，没有实力一切都是虚幻，别说保护亲人主持正义，遇到危险连自己都救不了！”
“是啊。”田攸低眉沉浸在颓丧之中。可只过了几秒钟，猛地抬头挺胸，眼光闪亮，“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也许可以帮你快速恢复实力。”
“说！”李搏也振奋起来。
“是这样……”田攸思考着组织语言，“前一阵子宫主传了我一套功法，是我们桐花宫的最强秘技，名叫凝真转元。我只练会了初段，但我想应该能帮你祛除体内的魔毒，就算不行，最起码会舒服一些。”
“怎么不早说？”李搏急切道：“快！现在就教我。”
“我这不也是刚想到的嘛。来，坐下，坐到我对面。好，就这样。现在手伸出来，两只手，跟我对好。”
暗室狭窄，两人手掌对接，十指相对，胳膊都伸不直，田攸尽量缩着，让李搏自如一些。
“哥，你先别运气啊，跟着我的走。”田攸凝神运功，真气一动，身上立时散出芬芳花香，充溢满室。
李搏身心愉悦，闭目呼吸享受，恍如沐浴在清新的大自然之中。同时感觉到一股细弱气流从田攸右手传入自己左手，在体内迅速流转一圈，又从自己右手传回到她左手。
“怎么样？有没有感应？”田攸稍停，睁眼问道。
“有趣啊，这是什么功法？”
“我也讲不清楚，反正你能接收到就行，别动啊！”田攸说完又继续运功。
李搏感觉就跟独自修炼差不多，只不过气脉变成双份长度，覆盖范围更大，循环一周花费时间更多，当然成效也更好。他听从田攸的话，丝毫不动，只被动接收。大概七八分钟后，脑海中忽然涌入大量信息，散碎模糊的画面不断闪现，就像一幕幕电影蒙太奇。
首先是一座大型古典庄园，只瞥一眼就能认出是田府。
荷花飘香的内湖边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扬竹竿，欢叫着驱赶青蛙，后面跟了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行步蹒跚，呀呀叫唤，尽力追着前面男孩。
小女孩的容貌认不很清，小男孩比较明显。
李搏越看越奇。这就是我啊！哦不，不是我，是田数。后面那个不用问，肯定就是小田攸了。
画面闪过，进入第二幕。
麟见城门口，有田御道、田母、雨听潮、谨儿，还有一大堆仆人，李搏只认出其中的周薪。
这些人正在为田攸送行，此时她已有八九岁，站在众人对面几步远，手背搓着眼睛哭得稀里哗啦，身后两名白衣蒙面女子，应该是桐花宫来接她的人。
田攸转身刚要走，田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里拿了支笛子，塞入她口袋中，不知说了句什么，又迅速奔回。
画面又闪，第三幕。
云雾缭绕，雪花飞舞，辽阔无际的银白世界，远处浮现出苍茫高山，山巅高不可攀，冰蓝晶莹，熠熠炫彩，恍如仙境。
田攸在两名白衣桐花弟子的引领下，迎风冒雪，沿着一条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冰原之路，朝天际高山行去。
万籁俱寂，生机潜藏，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孤单三人。
李搏渐渐明白，这一幕幕的画面都是田攸的记忆。嗯，应该是最深刻的记忆。
“那是我们雪玉山。”田攸忽然开口道。
“什么！”李搏大惊，“攸儿，你正在运功，怎能开口说话？不怕伤气吗？”
“不会的。”田攸笑道：“别的功法不行，但凝真转元没事。我也不明白，反正宫主就这么教的。”
李搏哦了一声，“那你刚才说雪玉山……”
“就是刚才出现在你意识里的那座山呀！我们桐花宫就在雪玉山的山顶上。”
“我的意识！”李搏又是一惊，“攸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嗯。”田攸点头，“宫主说凝真转元启动的时候，不但连接两人气脉，还会沟通双方精神。”
“啊！真是神奇的功法。”幸亏没胡思乱想，李搏心道。
没想到连这个也立即被田攸捕捉，“哥，胡思乱想什么呀？”
“哦，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你不会在怪我吧？我实力低，对这套功法的把控能力不强。所以呢，嘻嘻！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传给你了。”
“一点也不乱。”李搏回味着那些记忆，“我觉得挺好的，正好可以多了解了解你。”
“你还不了解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咱俩好几年没见了，我想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在桐花宫的生活很简单，就是种花种树，然后练功，偶尔有时候也跟她们一起下山去玩，买些吃的，不过次数很少。呀！都说了让你别运气，我控制不了了。”田攸忽然感觉李搏体内升起一股强劲的螺旋气流，拉扯着自己气脉。
李搏急道：“我没动啊。哦，我知道了，是纳元气机天赋，盗天奥义自发启动了。”数百米范围的天地精华元气全部纳入感知范围，开始往体内吸收融合。“攸儿，别怕，继续运功，效果很好。”
魔能煞毒盘踞在气脉外围，李搏自己祛毒只能从内部冲击，效率低下，此刻在田攸的帮助下，两人真气交流，内外夹击，这处坚固碉堡就像麦片一样迅速消融瓦解。同时田攸的记忆也跟着不断涌来。
凛冽北风在耳旁呼啸盘旋，漫天雪雾几乎遮挡了所有视线，尽管裹在厚厚的棉衣里面，小女孩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走完冰原，又爬雪山，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天，长途跋涉，艰苦备尝，而目的地似乎永远也到达不了。
噗！
小女孩滑倒，全身没入深雪，只露出帽子。
“田攸！”旁边一名桐花宫弟子摘了面纱，急切过来想要拉她。
“别管她！”另一名年纪较大的立即喝止，“不能凭自己本事上山的女孩，不配做咱们桐花宫弟子，死了活该！”
田攸趴着没动。
两名桐花宫弟子也停步不动，紧紧注视着几步外的青色小帽，被风吹得歪斜，猎猎作响。
十几秒过去，半分钟，一分钟……时间流逝，渐渐的，期望变成绝望。
突然，帽子动了，田攸弓着身子勉力站起，又跌倒，咬咬牙，双手扒着冰岩，踉跄前行。
绝不回头，绝不放弃！
摘掉面纱的那名桐花宫弟子绽出笑容，雪花飘在脸上，融化成水，沿眼角流下，不知是否混着泪。
李搏看得感动。小攸儿平时看起来弱弱的样子，原来心志如此坚强！
对面坐着的田攸抿嘴笑了，已经感知到哥哥在赞美她。
画面闪过，又一幕。
花的海洋。
白色、粉色、紫色，甚至还有金色的梧桐花，一望无际，铺满了整座雪玉山的山巅，一直延伸到云遮雾绕看不见的地方，靠近山顶的斜脊峭壁也几乎被完全覆盖。
最中央的位置，一株硕大无朋的巨树突兀而出，直插云霄，树冠遮天蔽日，树叶扩展出的半径足有好几里地，也许几十里上百里。
树冠之下，花林之中，数十名桐花少女正在列队练剑，绰约多姿，翩跹如舞。
田攸就在其中，此时应该有十岁左右了，两边之人分别是小言和小荫，前面是粉儿。
行列之外还有一名少女，面向众人，皎然独立。她在田攸心中的分量肯定很重，记忆里的人物形象清晰饱满，如在目前。衣饰和别人无二，都是白色连衣长裙，从颈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戴着面纱，瀑布般的秀发一直垂至腰间，在花香中随风摇曳。
但当李搏看到她的那一刻——这说法其实不对，因为并未看到真面容，却顿时如中魔障，被深深吸引。
她身上散发出的气质难以形容，无法言说。清纯？典雅？性感？都不是，也许都是。
她往那里一站，万顷鲜花失去了颜色，山岭白云模糊了距离，所有事物都缥缈模糊，变成了黑白，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被她掩盖，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背景衬托。
她就是世界的中心，万物的主宰，凌驾一切的女神。
李搏心潮澎湃，心慌意乱，心儿不由自主，飘飘悠悠进入记忆画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