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机

  麟角关东北五百里外，山谷。
  晴横山逃出虎口，恍如隔世，仰天笑道：“阿秀，真没想到，救我的人会是你。你去世的娘亲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日蕴秀却没他那么兴奋，噘嘴道：“要不是看在娘的份上，我才不管你呢。”
  树叶沙沙，黑蝙蝠和几名心腹手下从树荫处现身，过来迎接。
  日蕴秀道：“好了，你现在安全了，我要走了。”
  “那可不行！”晴横山抬手拦路，“你要去哪？回去？”
  日蕴秀点头。
  “傻丫头！你救我回来，身份已经暴露，必会被他们视为死敌，懂不懂？”
  “不会的！田数哥哥不会那样对我。”
  “田数——哥哥？”晴横山皱眉，朝黑蝙蝠瞪了一眼，黑蝙蝠点头回应。“你真喜欢田御道的儿子？”
  日蕴秀低头不语，默认。
  “阿秀，听话，跟我回家。”晴横山一使眼色，手下几人立即包围过来，在日蕴秀身前形成一堵半圆形人墙，只留了往东的缺口。“那小子是大夏国一介武夫之子，怎配得上你？咱们宫中有几个不错的皇孙，品貌俱佳，请爹爹亲自去说，保准……”
  “不要！我就是要回去找他。”日蕴秀冲拦路之人大吼：“滚开！都滚开！”
  这些人全是晴横山的死士，上刀山下油锅眼都不眨，岂会害怕一个小姑娘。任凭打骂，身如铁石，一动不动。
  日蕴秀来到黑蝙蝠面前，使劲推他不动，“黑蝠哥，连你也这样对我？”
  “黑蝠哥”三字一入耳，黑蝙蝠仅剩的独眼中立即闪出难以捉摸的神采，撤身让路。
  “谢了黑蝠哥。”日蕴秀头也不回，化作一缕红烟飞去。
  “你！”晴横山大怒，冲过来反手给了黑蝙蝠一巴掌，“竟敢违抗我的命令？快去抓回来！”
  黑蝙蝠下跪道：“属下罪该万死，请少主息怒！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样会把她逼疯。”
  “放屁！她回去是什么后果你该知道，疯了总比死了好。”
  “不会。”黑蝙蝠话音笃定，“那名少年很喜欢她，绝不会伤害她的。否则我在逢乐城时就已下手解决掉。”
  “你确定？”
  “我……”黑蝙蝠正说着神情大变，立时卧倒贴地倾听。
  “怎么了？”
  “有人来了！五百到七百人之间。”
  “田御道的追兵？这么快！”
  “不像，是从南边来的。”黑蝙蝠手一挥，众手下团团围住晴横山，保护他进入林中。
  不多时，人影幢幢，马儿嘶鸣，树叶簌簌乱响，一名黑脸猛汉分开树枝闯了过来，后面马队陆续赶到。
  晴横山一眼认出来人，崇日教四大堂主之一，裂地堂堂主铁甲神赫无畏。大喜迎上去，“郝叔叔，你怎么来了？爹爹有新任务给我？”
  郝无畏道：“非也。教主本来命我前往南疆调查神鸦教，半路上听说你出了事，就掉头快马加鞭赶来。哦，看来你完好无损嘛，哈哈！”
  “多谢郝叔叔挂念。这次运气好，正好遇到阿秀，熟悉路径，把我救了回来。”
  “阿秀？难不成是……”
  “不错，正是行天哥的女儿。”
  郝无畏左右一瞧，“她人呢？”
  晴横山无奈摊手，“还是老样子，不听话，跑了。”
  郝无畏道：“不是被慕云观的鼠辈关起来了吗？她怎么逃出来的？”
  “还没来得及问她。唉！郝叔叔你也知道这孩子的血脉，刚出生时，爹爹就说她命犯孤星，天克亲人，后来果然应验。大姐临终前紧抓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她，每每想起来，我都内心有愧。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出事了。黑蝠、金雀、铜鼎！”
  “在！”手下三人出列，除黑蝠外，其他两人分别是大胖子壮汉和雀斑少女。
  “你们三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现在保护她的责任，就交给你们了。尽量劝她回来，实在不行，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去大夏国，更不能去见那个名叫田数的少年，明白吗？”
  “是！”三人领命而去——
  “田数哥哥，纳元气机的这个‘机’字呢，嗯，就好比这扇窗户，没打开之前呢，它是封闭的，打开之后呢，它就是开着的，最关键的是将开未开的一瞬间，这就是机。抓住这一瞬间，把握时机，就能提升。”
  “秀儿！”李搏猛然惊醒，梦中日蕴秀又在给他讲解功法，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此刻他正背靠大树，躺在麟角关南部两百里外的某处荒废土地庙中，妹妹田攸和其他三名桐花少女在内屋歇息。
  晴横山逃走之后，田御道大力修补城墙工事，加强关口防御，同时派遣金横率领一万军队支援麟见城。
  李搏田攸两兄妹担心母亲和家人安危，不等大军起行，给田御道留了一张纸条，便叫上粉儿等人连夜出发。
  麟角关战后马匹奇缺，五人只好步行，此前大战中都消耗了不少真气，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战斗，稳步前进，每赶路三四小时就休息一会。
  黄昏，西边山映斜阳，东边树挂新月，出现一种都市少年寻常难见的日月同辉景象。
  李搏梦醒之际，对日蕴秀的思念还在心头悸动，恍惚看见太阳月亮活动起来，互相围绕着公转，逐渐变小靠近，浓缩进入他腹中，变成气海穴中两个金黄色闪亮小球。
  又是幻境？
  意识内观，小球直径约一寸，看似静止，实际上在以肉眼难辨的极快速度自转并公转着，乾坤双路气脉在它们带动下沸腾翻滚，真气如火山喷发，磅礴充斥于各大经络。
  难道是晋升的先兆？
  李搏赶紧整理情绪，宁定精神，运功控制真气回流，试图让其重归乾路气脉。但很快发现根本做不到，这凭空而来的两个金黄小球蕴含的能量极其强大，竟是在和他争夺气脉的控制权。
  所有真气就像潮汐一样，在外力操控下一波一波汹涌喷出，以双球为中心，形成椭圆形球面。整个看起来，就像缩小版的螺旋星云图。
  乾路气脉储存的真气被迅速抽空，接着就是坤路，代表魔剑的玄色气脉也惧怕双球似的，躲在最边远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李搏震惊不已，拼命抵抗，却无济于事。
  对手太强大了，就像两个微型发动机，哦不！还要强劲得多，应该是微型核反应堆。
  不到五秒钟，本体真气被完全吸光，在气海穴上方形成金色表面，光芒炫目，平滑如镜。
  这一刻，李搏成了一个毫无功力的普通人，甚至还不如，普通人还有气血流动，而他一无所有。无法行动，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什么也无法做，就如一个死人。
  一瞬间。
  一秒，一毫秒，一纳秒？难以测知，总之极短极短，却并非静止。
  而就在这并非静止极短极短的一瞬间，却发生了极其重要的变化，可能是他穿越到神瞻以来最大最重要的变化。
  他无法行动，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却还有灵识，还有感觉。
  晚风呼呼吹来，土地庙破烂的窗户吱嘎乱响，开合不已。
  “纳元气机的这个‘机’字呢，就好比这扇窗户，没打开之前呢，它是封闭的，打开之后呢，它就是开着的，最关键的是在将开未开的一瞬间，这就是机。”
  日蕴秀在他梦中看似随意的话又浮现出来，浮现在金光炫目平滑如镜的意识表面上，字字排开，又一个个穿过李搏脑海，消失远去。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
  日月双球并非争夺气脉控制权，而是——
  气海穴中忽然刮起一阵狂烈风暴，吹散了椭圆形球面，所有被双球吸走的真气，正以反向螺旋形式向中央汇聚，进入乾路气脉，渗入坤路气脉，冲击着所有经络，震动着全身血肉。
  李搏正在经历风暴洗礼，气脉重新梳理凝练，整合塑形。
  他没有害怕，没有干涉阻止，放任自如，生死随意。
  这一刻，躯体仿佛散碎成千千万万块细小光点，扩散充斥在方圆两三百米范围空间。其中所有的一切，风吹草动，鸟语花香，兽息虫鸣，甚至一片树叶，一缕毛发，尽在他感知之中，成为他触觉的延伸，也可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隔壁十几米外，四名桐花少女熟睡中，沉沉的呼吸，花香的味道，如此清晰，如在眼前。
  他已与天地万物融合为一，所有能量尽为所用。
  至此，纳元降魔功·盗天奥义，完美练成。
  几百米范围内的大片天地精华不必再花费数日慢慢吸收，只需几分钟便可融合完毕。这意味着以后的修炼速度和真气质量将大大增加。
  强化之后的真气在双路气脉间顺畅流转，体内变化还在继续。李搏接过控制权，引导着真气往下丹田汇聚，凝结成丹，金光闪耀，镌刻纹络。一道，两道……达到五道之后，并未停止，六道，七道……十道！
  十道金纹，凝丹初阶第十层。丹丸表面全部被金纹覆盖，由黄白色变成金黄色。
  下丹田凝练成功。
  而悬浮的日月双球依然在急速自转，释放着强劲能量流，李搏顺着这股气势继续往上引导，一直提升到膻中穴附近，也就是中丹田所在位置。
  所有的本体白色真气急剧旋转汇聚，由粗糙到精密，体积缩小，密度增大，再次凝结成丹，最后刻画两道闪亮金纹，日月双球才渐渐停息。
  凝丹中阶第二层！
  从初阶第五层算起，这一会的功夫晋升了七层，而且是跨段。
  谢谢你！秀儿。
  李搏兴奋狂喜，日蕴秀如果真在身边，说不定会忍不住抱住她强吻。
  只是有一点还不明白，那两个光球到底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不可能真是太阳月亮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