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 金枝不下堂24

  周况的脸色变了。
  他作为当事人,对兰疏影的这句话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反倒是杜县令和周母,这两人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毕竟在这里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光明正大地提出要休夫。
  有这种事?
  闻所未闻啊。
  兰疏影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交给杜县令。
  “这里记载着昨天醉芳楼里发生的一件事,请大人过目。”
  杜县令翻阅的过程中,她解释道:“昨日醉芳楼中有一场诗会,因为获胜者的奖励是前朝的孤本,全城的学子都去了,场面十分热闹。”
  “不错,若不是公务缠身,本官也想去看一看。”杜县令随口接了一句,忽然眼睛一亮,赞道:“好诗!”
  纸卷不长,可他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忘了自己是在公堂之上。
  杜县令细品着诗会中出现的优秀作品,尤其是夺魁的那首,实在精妙,再一看署名,咦,周况?
  他有点不明白郭氏的意思了。
  “大人再看看这份。”
  这次,兰疏影递上去的是一本诗集,扉页写着日期,上面还盖有官府的红印,是四天前备案的。
  她在相关的页里折了角,杜县令一翻,那用红笔圈出的,可不就是他刚才看见的夺魁作品?
  诗集四天前已经备案,里面的诗昨天在醉芳楼夺魁……杜县令再看看这首诗的作者姓名,贺咏君。
  心思电转,他懂了,惊堂木一拍,喝问周况那诗可是他亲作。
  周况暗暗心惊,对着兰疏影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竟然恨他至此,要在公堂上毁他名声,断他的前程?!
  他压下恨意,拱手道:“禀大人,学生与贺咏君是故交,这首诗是偶然得之,学生十分喜欢,因为她不便参加诗会,故,学生选了这首佳作,代为参赛。”
  “可是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啊,”兰疏影抢着戳破,她笑了笑,“大人,民女觉得还是传人证问一问比较妥当。”
  其实杜县令本来想传贺咏君过来,兰疏影补了一句,说这个贺咏君是周况小妾的娘家妹妹,年仅八岁。
  杜县令下意识觉得这诗来处可疑,打算事后再查,也熄了传她作证的想法。
  可是昨天参加诗会的人很多,当时周况没把话说死,也说是偶然得之,人们下意识以为是他偶然灵感大发。再后来,周况和诗会的举办者、其他几位陪客同桌吃饭的时候,脑子一热,说这就是他写的。
  事隔仅一天,大家都还记得呢。
  府衙的栏外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随着兰疏影的阐述,他们看周家母子的眼神全变了。
  好家伙,老的谋算儿媳妇的财产,小的剽窃别人的诗文,这一家子原来都是偷啊!有这样的娘,怎么能教出好性子的儿?
  小时偷针,大时窃国,听说那周况还成天钻营着想当官,要是真让他当成了,怕也是个贪官!
  “案件始末本官已经清楚,一定依律惩处,绝不包庇。”杜县令正色道:“郭氏,我朝没有任何一条法令认可女子休弃夫家,倘若你实在不愿跟他一起生活,本官可以判你们和离。”
  兰疏影刚才说到休夫,也就是博个噱头,让人家更关注,这样周况两人的名声就更臭了。
  听杜县令这么说,她浅浅一笑,不再纠缠,“多谢大人。”
  走过周况身边时,兰疏影脸上在笑,嘴上却一点也不留情面:“这一纸和离书今天可算是拿到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每次你去竹舍找我,走之后都要大家费心把台阶多冲刷几遍,还不一定能冲散你留的那股人渣味。”
  今天的打击太多,又听她这一席伤人的话,周况吃透了她的意思之后,只觉得每个字都化作一根尖刺,直戳心脏。
  奶糖在识海里哈哈大笑:“扎心了!扎心了!”
  “你……无礼!恶妇!”周况气红了脸,当着杜县令和这么多衙役的面,他也骂不出什么花样,只能瞪着她。
  “我再无礼,也不会趁儿媳生病的时候去搬她东西,再恶也不会给自己枕边人下药,周况,当初是我瞎了眼才被你蒙蔽,远嫁到这里白白蹉跎了几年。不过也没关系,离了你,天高任我飞,你离了我可就不一定了。”
  说完,兰疏影扬了扬手里的和离书,乐呵呵地往边上一站,只等着杜县令的处理结果。
  闫掌柜被她授意之后上堂作证,香嫂子为了少吃几顿牢饭,也给出不少证据,周母偷盗的罪名已经成立,以及伙同周况给郭宜臻下药未遂。
  名声臭不臭暂且不说,一顿板子是不能少的。
  一个寡妇,要是被扒掉棉衣在众目睽睽下被打板子,以后怕是要羞得不敢面对世人。
  周况内心很不情愿,但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只好站出来,表示要替母受刑。
  这一招稍稍给他拉回了一点风评。
  只是,紧跟着到来的四十大板,半个月牢狱之灾,还有最严重的一项:取消下一次科考资格,抄袭之事记录在档。
  周况在剧痛中憋屈地吐了一口血,昏迷过去。
  ……
  郭宜臻还是在发呆。
  兰疏影观察了她一下午,发现她对周况似乎渐渐释然了。
  是在围观周况被打板子之后。
  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就是自己给对方加上一层美化光环。
  周况年轻俊美,嘴甜气质好,把这个涉世不深的白富美迷得神魂颠倒,直到他剽窃的事被暴露出来,被衙役按在堂上,一直打到吐血昏迷。
  郭宜臻眼里的那层光环,自然而然地破碎了。
  过去周况待她的好本来就用心不诚,她只要自己愿意走出那个温柔陷阱,冷静下来细想,自然能发现不对劲。
  “周家的房契,在我……们手里,你抽空给收回来吧,我不想让他们住在我家里。”这时候,郭宜臻忽然开口了。
  “桂花树底下埋着一坛酒,是我亲手酿的,味道应该正好,你挖出来给爹爹送去,他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