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沼林的起源故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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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的茅草老旧而破损,每一根都像冬天地里几乎腐烂的枯草,如果不是数量比较多,别说遮风挡雨,恐怕连一丝温柔的秋风都拦不住。
就在茅屋附近的废弃码头,穿过少有脚印的温暖沙滩,那位衣着邋遢的老人依旧在摇摇欲坠的木板上悠闲地垂钓,长长的木头鱼竿看起来也像旁边的栅栏一样腐朽,鱼线黑不溜秋,就好似从老人身上的破烂黑斗篷上拆下来的。
但温热的午后阳光洒在老人的身上,就像牛奶一样白,白的发亮,温暖着老人近乎颓败的生命。孩子猜想老人在打酣,因为他看起来是那么安静,比冬天阳光下的老猫都安逸。
于是孩子轻轻地坐在老人身边,一点声响也没有。
“孩子,你错过下午茶了吗?”老人动也不动,突然说起话来,但这也并没有吓到孩子——他早已经习惯了。
“可能我不小心在家喝了茶。”孩子回答。
“那就是你的遗憾了,今天不是蒲公英茶,而是黑荞麦。”孩子永远也不知道老人发出声音时为何身体一动不动。
“看来我父母更喜欢让我喝甜果酒。”孩子说。
“也许你父母不喜欢你跟不务正业的老人相处呦。”老人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满嘴黄牙便露了出来。
“我喜欢钓鱼。”
“也许更喜欢抽烟?”老人拿出一杆有孩子手臂那么长的烟杆。
“我父母说孩子不能抽烟,会得肺病的。”
“哈哈,我的烟斗里可是天然植物,不会得肺病的。”老人说道。
孩子没有动静,老人便自顾自地拿出另一根小烟杆,将两杆都装满了“天然植物烟草”。
“我保证这次不是臭椿,而是晒干的山茶花。”老人递了出去。
“真的吗?那我可以来点。”
孩子本想吐出一个圆圈,但烟稀薄的看不出形状,别说吐出得意的圆圈,就连冬天呼出的热气都比不过。
享受着在一天里最温热的太阳,孩子感觉身体逐渐变得慵懒,但老人的鱼钩仍然没有动静,终于,孩子有些昏昏欲睡了。
但他刚想打盹,老人就突然说到:“垂钓要有毅力,不仅要安静,而且要有很长时间一动不动的耐心,这样才会骗过鱼儿。”
“骗鱼儿什么?”
“让它们以为你是雕像。”
“就像被复仇女神石化了那样吗?”
“哈哈,是的,孩子喜欢故事,所以还记得这个半年前的故事。”老人高兴地说道,脸上的皱纹拧的更紧了,“但今天也许可以讲讲其他的故事。”
“可以讲讲黑沼林么?人们总是把那里传的非常可怕,但究竟是为什么呢?”
“哦,那可不是好的选择。”
“可我很想听啊!”孩子恳求道,“拜托你一定要讲讲,我会用心记下来的。”
“孩子,我可以给你讲,但你千万不要记下来,你必须先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为什么?”
“因为那会招来厄运,比复仇女神要可怕多了,而且是切实存在的。”
孩子打了个冷颤,但好奇心使然,还是坚持道:“好,那你开始讲吧。”
于是老人又装满烟斗,说道:“那是遥远而凄美的爱情故事,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那时候第五城还没被人们所发现。黑沼林的一切,都是从这个古老的故事开始的。”
“故事开始之前,我必须先介绍西卡德与伊萱。西卡德是一名高大英俊的多尔玛公国骑士,相传他的骑士剑术无人能敌,在年仅十五岁时就赢得了公国比武大会的冠军,被国王加封为子爵,而且因为与西卡德挑战的敌人从没有能见过第二天的太阳,久而久之,人们就称他是‘夜幕鬼剑’;伊萱则只是一名大裕帝国八品官员的女儿,年方十八,但却是长得国色天香,红杏未出南墙而馥郁千里。”
“那是什么意思?”孩子问道。
“简单来说,男人很帅很优秀,女人很美丽很出名。”老人说,“如果接下来你不打断我,我就赶在日落前把故事讲完。”
“此外,伊萱懂得琴棋书画,知书达礼,只是有一点让父母不满意,那就是痴迷医术。在帝国的认知里,那种事情,不是女人可以接触的,因为女人不能接触更多的人,只需要服侍丈夫。
“接下来要说故事的重点了。
“在西卡德二十二岁的时候,与伊萱相识于帝国,是因为西卡德在国王的授意下,作为渡海征服帝国的先锋攻打边城要塞。但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人人都知道,除了帝国人之外,任何外人都不可能成功征服帝国。
“为什么不可能呢?多尔玛公国不是有无敌的‘夜幕鬼剑’带队吗?”孩子忍不住问道。
“啊……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而且这个故事很长很长,可以讲上好几个月……哎,我不是让你不要打断我说话吗?如果你不想听的话,我可以不讲,今天只钓鱼。”老人不高兴地说道。
孩子做出委屈的表情,惨兮兮的说道:“不……我不会再打断你了。请你继续讲吧,求求你了,我的好爷爷。”
老人很满意孩子的态度,虽然他心里并没有责怪孩子,但是他很喜欢孩子撒娇的样子,他又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嘴黄牙,“好吧,我继续讲,顺便说一句,西卡德虽然厉害,但不至于无敌,大裕帝国一样不缺少剑术高手。”
“比如伊萱的订婚丈夫千乌——大裕帝国皇帝的三儿子,当时二十四岁。他也是从小练剑,习得帝国第一剑师的所有剑术精髓,甚至因为天资聪颖,隐隐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他其貌不扬,而且心胸狭窄,手段极端。
“西卡德则与之相反,只是有一点,便是过于拥有年轻人的火热而无畏。他也确实英勇,刚刚上岸之后便连续攻破十座城。西卡德之名在军中的逐渐日盛,而帝国那里,则对于这个不了解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和畏惧。在朝堂之上,无数将军都想要去与之应战,但几次正面对战,都未曾打败他,反而让他再次攻破了四座城市,其中还有一座连接帝国各地的要寨和粮食重镇——百原镇,在帝国人的认知里,那里便是征服大裕帝国的枢纽,得到了百原镇,就等于得到了一半帝国。
“大裕帝国整个慌乱了,而多尔玛公国则越发傲慢。
“在那座堆满了谷物的大镇,多尔玛公国开始了狂欢,西卡德也在此被加封为伯爵。他们准备第二天依旧在西卡德的带领下攻打第十五座城市,也是登陆以来最大的一座城市——乌州。
“那里正是千乌的封地主城,可他本人一直在中州朝廷上办事,得知自己封地连连败退之后,当即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终于在那个‘公国狂欢夜’赶了回来,他重燃了守城士兵的斗志,搜集了所有对敌人的已知信息,又在夜里乔装探寻了处于狂欢的多尔玛公国营地。
“第二天一早,东方刚刚鱼肚白,西卡德在城门摆阵。千乌立于门楼上,看着公国的阵势,只轻蔑一笑,随即大声挑战西卡德。这时候,早已被胜利蒙蔽双眼的西卡德自然应了战。于是在城门前的空地上,二人开始了单打独斗。
“可两人的实力都极其高强,他们持枪而出,三十回合不分胜负,便回去休息,换剑续斗。打了将近一百回合,太阳从东方出来,又从西方下去,他们仍然不知倦怠的打斗。双方的几万士兵们看得眼睛都酸了,他们从一开始的热情应和,到最后的窃窃私语,有人还在下注究竟谁能胜利。
“可西卡德没有想到,这只是千乌的一个计谋,一个拖延时间的办法而已。
“事实是,千乌早已派出自己的亲信那一支百人小队,分成四股绕路潜行至百原镇,让他们点燃了早就被千乌备好的火引子。正如五年前,千乌刚被册封为乌州牧、百原候时所说,若是百原镇失守,势必有一场大火从天而降,这场大火如果不能燃烧敌人,便会毁灭自己。
“不出千乌所料,公国人在大本营失火之后,立刻陷入了混乱。而西卡德在得知自己军队的境况下,也略一分神,被千乌一剑重伤,跌落马下。随后多尔玛公国开始溃败,从百原镇开始,三日内连续丢失三座城市。在接下来的四个月里,更是败退至仅剩六座城市。但这些都是后话,我们要讲的,是重伤之后的西卡德。
“他不是死了吗?”孩子问道。
“当然没有!”老人说道,“只是重伤昏迷了过去,本来像他那样在战场上是会死的,也是因为他的实力得到了千乌的认可,而且西卡德是一位爵士,可以从多尔玛公国交换战俘或者一定量的金币,所以千乌将他带到了乌州最好的医馆。”
老人解释完,接着讲:“不过,西卡德确实伤得很重,就连乌州最好的大夫也说不能打包票救活他,千乌便吩咐尽力救即可。
“恰逢伊萱与丫鬟为其母抓药,见自己的未婚丈夫皱眉,便上前问了个究竟。得知前因后果,对医术颇有造诣的伊萱立刻进去帮忙。后来费了整夜的时间,方才让他脱离险情,大夫说这是一个奇迹,并赞扬伊萱高超的医术。
“伊萱只是腼腆一笑,并表示希望可以跟大夫继续前来学习医术,大夫便说需要百原候授意,千乌正为自己未婚妻的医疗圣手大感赞叹,当即一口同意。
“于是,每日中午,伊萱便会在丫鬟的陪同下,学习并治疗西卡德,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一种习惯,并对这个长期没有修理胡子、一脸邋遢的异国人暗藏连她都不晓得的特殊情愫。
“有天,伊萱照常为西卡德把脉,突然有只强壮的大手抓住了伊萱的白皙皓腕——那正是西卡德——他正用他那双蓝蓝的眼睛满含深情的看着伊萱。他说他早就醒了过来,他说他在没醒的时候也在梦里见到了伊萱,他说他为她痴迷,他还温柔的说爱她。
“伊萱吓了一跳,赶忙抽出手满脸羞红的跑了出去,与正巧过来的千乌撞了个满怀。百原候问她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瞒了下来,只是说那位公国爵士醒了过来。千乌应了一声,便命人将西卡德安排到战俘营。自己则带伊萱逛街……
这时候鱼线突然快速抖动拉扯了起来,老人停了下来,放下烟斗,双手紧握鱼竿,用力一提,一条又肥又大的黄花鱼便脱离了大海,摔在码头上翻动。
老人提起那条肥美的鱼,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时候已经没有阳光了,所以他的黄牙也不那么明显了。
“真是一条大鱼,可能有两斤重!孩子,所以说,要有耐心。”老人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孩子不关心的说道,“可以继续讲故事了吗?”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西沉,黑幕逐渐拉了上来,几点星星眨巴眨巴,就像破烂窗帘的缺口。“已经很晚了。”老人说,“如果你再不回去,恐怕以后很久都出不来了,故事不着急,它会一直在的,而你出不来的话,就永远无缘听到了。”
“那我可以听完再回去。”
“那样你不仅会错过晚饭,还会错过以后的很多故事,回去吧,孩子,明天我会继续讲给你听,这是个好故事,需要你慢慢品味,懂吗?”
孩子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太懂,我以为故事只是听的。”
“哈哈哈。”老人笑道,“以后你会懂的,回去吧,孩子。我也应该回去煮这条黄鱼充饥了。”
孩子不情不愿的起身,告别了老人之后,便缓慢的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都在想,“后来西卡德与伊萱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回家的时间,夜幕四合,漫天星斗,晚饭早已凉透,而他的母亲正拿着鸡毛掸子在门口等着。
晚上,孩子趴在床上,屁股又肿又疼,但他仍然猜想着西卡德与伊萱的后续故事,想着想着,他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重新回到了海边码头,老人依旧在悠闲的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