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谓缘分
应该是个比赛或者表演时候的照片,画面里的裴恰恰穿着朋克风闪亮亮的表演服,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拿着鼓槌面无表情地打着架子鼓,看上去还怪可爱的。但是……
彭昭把手机放在裴冬冬面前,颇感无奈地澄清,“这真不是我弟弟。”
裴冬冬又在相册里找到了当年刚把裴恰恰从灾区领养回家时候拍的照片,那时候孩子头上还缠着绷带,在灾区蹉跎数日,已经瘦出了尖下颌,“你再看看这张,这样能证明我没在骗你了吗?”
彭昭叹了口气,“我没说你在骗我。”
“那你为什么不认你弟弟?”
“……因为他真不是我弟弟。”彭昭揉着额头,“我可以给你看我身份证户口本和所有户籍证明——我是有个兄弟,但那是我哥,今年都三十了,我真没弟弟。”
裴冬冬眉毛几乎竖了起来,语气越发不善,“当年在帐篷里把他交给我的人是你吧?”
彭昭点头,“对。”
“你叫什么?”
“彭昭。”
“好,彭昭,”手机屏自动熄灭了,裴冬冬又把它解锁打开,重新戳在了彭昭面前,指着照片上六年前裴恰恰可怜兮兮的脸,“你把他给我的时候,分明跟我说过‘这是我弟弟,你帮我照顾一下’,那个时候有弟弟,怎么六年后就没了?”
“不对,”彭昭也没含糊,“我这人记性挺好的,虽然赶不上过目不忘,但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想回忆,我都能想起来,我当时跟你说的肯定不是‘这是我弟弟’,我说的是‘这个小弟弟’。”
裴冬冬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要反驳,被彭昭摁住,抢先道:“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去做DNA鉴定!”彭昭说着干脆地把胳膊往桌子上一放,“随便你想怎么验,验出来是我弟弟我两栋房子都给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裴冬冬反而语塞了。彭昭给她把奶茶插上吸管,自己拿过了刚才裴冬冬买的绿茶拧开喝了两口,“验不验?”
“验。”裴冬冬干脆地点头,“六年了,我一直在找恰恰的家人——也就是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说不是,空口无凭,我不死心。”
“行,你说时间,我都行。”彭昭应下来,转念一想,颇觉有趣地笑了一下,“挺神奇的,这过了好几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面,而且还是这种方式——那个孩子叫恰恰?”
“我起的。他当年伤了脑子,很长时间都不说话,等终于肯开口的时候,我们发现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他记得,我也不用这么这么大海捞针帮他找家人了。”
“你们把他养得挺好的,看来我当年误打误撞,倒是没挑错人。”
“但是这样没着没落的,对他不公平。他总该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做最坏的打算……就算他家里已经没人了,他也应该知道自己的父母家人,知道自己的过去。”裴冬冬说着叹了口气,笑得有点愁肠满溢,“他有权利知道这些,我也有义务帮他找到这些。”
仿佛是经历过那场浩卝劫后本能生出的默契,他们的话题都有意避开了彼此的家人,彭昭认同地应了一声,裴冬冬又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如果DAN鉴定真验出来他是你弟弟,那两套房子都给我,这话算数吗?”
彭昭一听也笑了,“算。”
“你能做主吗?”
“当然。”彭昭朝她挑挑眉,“那是我的房子。”
……这可太戏剧化了。裴冬冬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租给我房子的叫卢梭。”
“那是我哥们儿,我懒得管,让他来帮我找租户。没想到竟然是你。”彭昭说着,也觉得这样的缘分实在是有趣,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没想到,那天差点撞了的人也是你。”
裴冬冬咬着吸管撇撇嘴,“那天我看你往车上跨的背影就觉得特别眼熟,所以才喊住你的,诶,你当时是不是怕我讹你钱?”
“那倒没有,那天是真赶时间,有急事。”彭昭想起那天后来跟李越庭的那笔交易就满心厌烦,他愿意多说,随口换了个话题,“卢梭说你租六楼是用来专门养猫的,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天大马路上那只,是你养的猫跑了?今天又跑,你怎么天天丢猫?”
“……什么鬼,都跟你说了那天的猫真是捡的。”提起丢猫裴冬冬又开始着急上火,“我就是……怎么说呢,就是救了几只受伤有病活不下去的流浪猫,救都救了,总不能治好了再让它们去流浪吧?我就养着了,时间一长,这么养在家里的猫越来越多,我还猫毛过敏,就不能跟它们住一起了,得分开。”
“卢梭说有十八只?”
“对,”裴冬冬说:“今天跑了的那只是刚做完手术的,肾脏炎,还瘸腿卝儿,不找回来在外面铁定活不下去。”
彭昭一边听着,一边仰头喝掉了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饮料,站了起来,“走吧,陪你找猫去。”
………………
…………
拎着猫笼,跟彭昭回到出租屋那边,给他指工人跟她说的猫跑了的方向,其实裴冬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跑了一下午了,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了,天一黑,基本就是彻底没戏了。
她跟着彭昭又在树丛里走了一圈,越走越觉得肯定是找不到了,正控制不住垂头丧气的时候,前面的彭昭忽然停了下来,她一时走神,一脑袋撞上了彭昭的背,她本能地低叫了一声。
“没事吧?”彭昭在她趔趄的时候扶了一把,“别在这边儿找了,我觉得不会在这。”
裴冬冬放下捂着额头的手,“为什么?”
“按照猫的生活习惯,受了惊吓,它跑出来,肯定要躲在隐蔽的没人的地方,这边白天人来人往的,它肯定不会留在这里。”
裴冬冬垂头丧气,“道理我也懂,但问题是,就算知道这些,也还是不知道它能跑去哪里,还是只能这么漫无目的的浪费时间。”
“也不一定,”彭昭说:“我之前看的一个纪录片里说,猫虽然看起来独居属性很强,但实际却是群居动物,野猫找同伴是本能——所以,我觉得,有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去看看。”
彭昭骑车把裴冬冬带到了距离小区不到三公里远的一个小山坡下。
山坡背风处被推得凹进去一块,成了一个广场舞专用小广场,这会儿大卝爷大妈们已经到位,带头的人正在调试音响,动感的《小苹果》时断时续,街灯一亮,这里就成了最闪亮的舞台。
彭昭把车停在了小广场边儿上,带着裴冬冬沿着羊肠似的崎岖土道,一路上了山。
山上就没什么人了,到处都是茂密松树,走过了山下路灯能够照亮的区域,前面就是黑黢黢一片,显得阴森森的。
——尤其是一路上还总能看见颇有点毛卝骨卝悚卝然感的不明小土包。
裴冬冬拎着猫笼子,跟在彭昭身后,觉得背后发凉,总想往后看还不敢,越过彭昭去大头阵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山路崎岖,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踉踉跄跄,前面一个劲儿往前走的彭昭终于良心发现,回头儿一看她满脸戒备、僵硬得快要凝固的表情,一下笑了出来,“要不你抓着我胳膊吧。”
裴冬冬自诩是个什么都见识过也经历过了的是傻大胆儿,但是唯独害怕怪力乱神这一说,她平时听宿舍的姑娘们随口说个灵异事件都得吓得好几天晚上蒙头睡,这会儿被脑补出来的种种画面感唬得更是怂的不行,闻言二话不说直接就抓卝住了彭昭的袖子,“猫能在这儿吗?”
“在不在得找了才知道。”彭昭一边说一边往旁边让了让,让她过来跟自己并排走,“你看的那些小土包,里面都是小动物,这一片儿养宠物的人家都习惯把去世的宠物埋到这片山上来。”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说这边你不熟吗?”
“是不熟,但有一次经过这边的时候看到过别人上山埋小狗。有点人家埋完还会放点吃的在‘坟头’。”彭昭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四处看着周围,“所以经常有流浪的小动物过来这边找吃的,我相信动物的本能,像猫,野猫多数会喜欢这种阴暗的环境,它们会觉得安全。”
正说着,彭昭忽然看见远处有几双夜里发着光的眼睛,在月光笼罩的林子里,显得阴森诡异。
他用胳膊肘怼了下旁边的裴冬冬,示意她看,“别出声。”
那几双发着幽光的眼睛让裴冬冬头皮都发麻,她紧紧抿着嘴唇,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踮着脚,跟彭昭悄悄地摸了过去。
林子里那几只眼睛似乎也发现了他们,通通看过来,等走得近了,在黑暗中静静观察他们的猫突然作鸟兽散,无声地窜进了林子的更深处,只剩下了一只,还待在原地看着他们。
彭昭不说话,跟裴冬冬指了指哪一只,裴冬冬舔卝了舔干燥的嘴唇,尽量以不会惊到它的速度挨过去,人和猫五步之遥的时候,她认出了那只等在原地戒备地看着她的猫。
“十六!”裴冬冬眼睛一亮,还真就是她跑了的那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