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击毙
上井家族和高田家族的死斗长达五十余年,如此这般,高田呱太既能容忍李文豪和上井私交过密,必然觊觎上井名下数量众多的军备装置。对此,圆滑狡诈的上井未尝不知。
上井熟知中华礼仪,白玉知道,李文豪也知道。因此,李文豪必然会亲自出府迎接,以让上井自感身份尊贵。
这,是白玉唯一的机会!
彼时,身穿主灰鹤纹和服的李文豪站在落地穿衣镜前,仆人正为他做最后的整理。李文豪的心情并不好,心底像揣了万吨秤砣,每呼吸一次都沉重窒息。
中午时,子期急切慌乱的出现在他面前。
“父亲,白玉就在附近,他要杀您,您千万不要出去。”
当时,李文豪嗤之以鼻,毫不在意。可现在,19岁少年脸上末日来临前的恐慌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与其让他在此担惊受怕,还不如送他到安稳的地方。李文豪叫来林卓,让他尽快给子期办好赴日留学的相关事宜。
五点五十分,李文豪在众多保镖的贴身保护下终于现身。
但保镖再多,都不妨碍一颗直径6.5毫米子弹的穿行。白玉镇定的看着李文豪一步步走进预想位置。
行人的驻足议论和涌出看热闹的嘈杂瞬间分飞湮灭,白玉默数的每一声,都宛如静谧夜色中幽邃深远的钟声。
三步,只剩三步!
突然,人群骚乱,尖叫怒骂。李子期猛然冲到李文豪身边,用力吼到,“你必须相信我,必须相信我!”
子期被保镖拦腰截住,他吼的脑门涨红、青筋暴跳,“他要杀你——!他要杀你——!”
人群议论再起,多是指指点点。白玉也听得一清二楚。果然,李子期和李文豪关系匪浅。
不知李文豪在子期耳边说了什么,子期脸色突变,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他。
瞬息转换,好像刚刚发生的是一场闹剧。两辆日产豪车拐进街区,缓缓停在李宅正门时,围观的唏嘘艳羡马上取代刚才的指点唾骂,此起彼伏。
白玉的枪口对准了李文豪。
但这时,有人把自家小孩架在了脖子上,左右移动,遮挡了白玉的视线。
十秒过后,李文豪已经把上井一家迎进大宅。
白玉狠狠地以拳砸向地面。
子期被保镖扛起来拖走,最初的茫然自失后,惶恐不安再次迎面扑来。
父亲为什么不信自己?
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送到日本?
他为什么非要自己穿上日本的衣服去见日本人?
他,不怕死吗?
子期埋首腿间,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子期把这件事儿也告诉了李叔,但李叔并没有想象中的着急,他也不信自己。不仅如此,他还捡起被子期扔到地上的和服,说着让他穿上的屁话……
敢情不是你爹!
子期突然怒了,他猛地起身,再次冲到大宅门口。
“我要进去,你给我滚开。”
保镖没有丝毫反应,高大健硕的身躯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石雕。
“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滚开!”
白玉肯定就在附近,说不定,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子期抽出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血流如注,但痛感在三秒后才传来,他嘶了一声,“再不让我进去,我划第二刀。”
大厅,金碧辉煌,流光溢彩。李文豪以极其卑微的姿态引着上井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上井爱理进入休息室。爱理小心的左顾右盼,小脸上尽是想见到子期的期盼。
很久以前,李文豪就表达过想要和上井家族联姻的请求。上井一郎看过子期的照片,他很喜欢充满阳光朝气的青年。因此,李文豪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子期有反日倾向。
这时,门口的保镖已经架不住子期自残的频率。李文豪心焦之下对林卓道,“你告诉子期,衣服可以不穿,但他必须对上井恭敬如父。”
林卓面露难色,“如果少爷不答应呢?”
子期定然不会答应,李文豪咬了咬牙,“那你就给我看住他,别让他伤着自己。”
李文豪并不放心,他找了个借口,暂别上井一郎后,疾步走到阳台。
子期很激动,挥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揍了林卓一拳。李文豪知道自己下错了命令,他叫来保镖队长。
彼时,再次陷入无望等待的白玉看到突然出现的李文豪时,要终结一切的快感瞬间席上心头。他举枪,上膛。
“先生?”保镖队长很恭敬的垂下脑袋,静等他的吩咐。
李文豪抬起手,“你去……”
“砰”地一声枪响!
李文豪双目圆睁,肥硕的身躯仰倒砸向地板,砸出一声闷响。被他遮挡的光线适时洒在了子期的脸上。
“父亲——!”他惊声大叫。
阳台上挤满了人,子期拨开人群,冲跪在李文豪身边。他嚎啕大哭,边哭边吼,“医生,医生,你他妈快去叫医生啊!”
夜色中,黑洞洞的枪口冒着一缕白烟。白玉静静的看着那个方向,听着混乱的、伤心欲绝的声嘶力竭。
父亲?他黯然低垂眉眼。
保镖队长很快锁定白玉的位置,林卓亲自带队抓人。他刚出府,就碰到魏井,魏井手下的装备远强于李文豪的私人武装。林卓恨得牙根生疼,但他无权更无力逼退魏井。
这时,小个子兴奋的跑过来,张嘴就喊。林卓捂住他的嘴,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拎到远离魏井的位置。
“说!”
“我知道白玉在哪儿!”
小个子一直监视魏井,他见魏井没走,他也没走。当白玉开枪时,小个子很快锁定了白玉的位置,他甚至能看清白玉低头垂眉的模样。
他屏息凝神缩短和白玉的距离,在白玉发现他的瞬间,他举枪射击。
小个子不敢跟白玉硬碰硬,他远远地跟着白玉,看见他进了城郊一处废弃的筒子楼。
“我肯定打中他了,”小个子记得白玉的身形趔趄,“我又补了几枪。”
但在林卓看来,小个子应该冲进去,击毙白玉。
小个子躲闪的眨巴眼睛,虽然他没怎么念过书,但他早死的老娘教过他一个“人生哲理”——困兽犹斗。更何况,他见识过白玉的本事。最大的结果就是,他打不死白玉,他会被白玉打死。
乱世保命,犯不着。
林卓扣着小个子的脑袋,让他正视魏井,“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您说您说。”
“守好大宅!缠死魏井!”
林卓返回大宅,从守宅的人手中抽调一批,从后门奔赴城郊。
白玉躲进废楼,依势朝追击他的人连开两枪。那人还想往前冲,白玉又开一枪。终于,那人放弃追击。
楼内横七竖八的挤满涌入上海的难民,他们面目干瘦,神情惊恐的盯着突然闯进来的男子。
白玉料想追兵很快就到,他不想连累此处的人。他扯下外衫,胡乱的包扎中枪的右腿。正要离开时,一双干瘦的脏手捏紧了他的衣角。
“求求您,救救我弟弟。”
他穿着破旧的长衫,但白玉还是看出来了,这是个生的很好看的小女孩。
白玉不知为何她会觉得自己能救她的弟弟,也不知道自己能为她的弟弟做什么。但小女孩眨着早不知惊恐为何物的眼睛看向他时,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女孩的弟弟在五楼,从一楼走到五楼,她只来来回回重复一句话。
“我叫凌然,15岁,弟弟叫豆豆,3岁,父母在逃难时死掉了。”
白玉托着痛感愈重的右腿,小心的踩着楼梯角。他本能的想问她怎么生活,但转念一想,此处都是难民,多少会照顾这对姐弟吧。
豆豆躺在角落里,闭着眼睛,面容平静,一动不动。凌然走过去,疼爱的托起他的上身对白玉道,“哥哥,您看看,我弟弟是不是病了?”
白玉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周围的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他时,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膨胀。他走过去,蹲在凌然面前,伸向豆豆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哥哥?”
白玉皱紧了眉头,他接过豆豆,手掌覆在他的口鼻处。
男孩没有呼吸。
这时,楼下传来粗暴的骂骂咧咧声。白玉记得,这栋废楼没有被难民占据时,是流浪汉和流氓的栖身所。
骂声越来越近,凌然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恐。她躲在白玉身后,紧抓着他的手臂。周围的人也连滚带爬、争先恐后的要逃离此处。
流氓头子老六出现在五楼,看到白玉身后的女孩时,咧嘴大笑,露出满嘴黄牙。他抓了抓裆部,淫笑着冲凌然走去,“我说你今儿怎么没乖乖地脱了衣服等着大爷,原来是心野了,想勾搭别的男人啊。”
他伸手就要抓凌然,白玉迅速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
老六手下的两个喽啰吓了一跳,他们想不到,这个地盘上,竟然有人敢反抗老大。三人本就精虫上脑,现在被搅扰好事,顿时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冲白玉扑去。
但迎接他们的是白玉手中黑洞洞的枪管。
这时,鬼狐狼嚎般的惨叫和宛如下饺子般频率的砸地声传来。凌然率先跑到窗前。
白玉不知凌然想到了什么,她空洞无光的眼睛瞬间泛起了色彩。她笑了,笑的明朗愉悦。突然,她抱起弟弟,纵身跳入火海……
“凌然!”白玉听到自己悲怆的叫喊,他猛地伸手,手掌却颓然的在半空颤抖,连她半分气息都未曾握住。
四年前,灭门惨痛再次涌上心头。
白玉握紧手中的枪,眼睛血红,似要喷出地狱烈火。老六怕了,他的喽啰更怕,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白玉看也没看,一枪将其击毙。
老六彻底怕了,他腿一软跌跪在地上,哭喊卖惨,“兄弟啊,我跟那丫头各取所需啊。要不是我,她姐弟早饿死了呀,这怪不得我的呀。”
白玉把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脑门。
“别别别,兄弟,”此时,老六已经能感觉楼下窜火的热度,“大火很快就能烧到这儿,咱们先出去再算账行吗?兄弟呀,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娃娃呀!”
白玉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老六贼溜的三角眼很快捕捉到。他暗中冲喽啰使了个眼色,抱着白玉的手猛地砍向他受伤的右腿。
白玉闷哼一声,右腿脱力。喽啰抄起木头棍子用力砸向白玉手腕,白玉避之不及,被夺走手枪。
老六抵住白玉的眉心,他故作叹息的看了眼凌然跳窗的位置,“哎哟,可惜了,唯美多汁的小丫头片子。”
他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