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解惑
白玉看着陌生的房间,对身处何方,没有一丝头绪。但伏在床边睡熟的姑娘,他认得。
手被她压在脸下,软软的、麻麻的。他动了动指尖,姑娘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煽动几下,蓦地抬头。
“睡得好吗?”
“饿不饿?渴不渴?”
“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玄月看向他的眼睛,犹如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上扬的嘴角,欢脱的语调,她把这样的早晨,这样的见面,变成了情人间的绵绵情话。
白玉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的档口儿正好避开玄月的热情,“这是哪儿?”
“我家,”玄月又很快改口,“我家的别墅。”
这时,白玉已经掀开被子,要下床。
“你需要休息,不能下床。”
玄月要把他摁回去,但即便白玉大病初愈,力气也大她许多。情急之下,玄月跳到他身上,如八爪鱼一样,把整个重量都挂上去。白玉支撑不住,倒在床上。
温软身体的触感真实传来,他的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华小姐,”白玉把头撇到一边,“您先、先下来。”
玄月不依,她又缩紧了身体,两人间再无一丝缝隙,“你听话,我就下来。”
玄朗推门而入时,就看到这副少儿不宜的画面。
“矜持,矜持,懂吗?”他上前把玄月扣下来,然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朝白玉下腹处瞟了一眼。
没有任何反应!
“你让他别走,”玄月委屈的冲玄朗下了命令。
玄朗在白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翘起的二郎腿舒适的晃动,“我说,青云盟也没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养几天呗。”
不知戳中他的痛处还是怎么,白玉终于松口。瞬间,玄月眉开眼笑,“你们先吃早饭,我去洗澡。”
两个男人,一坐一站。玄朗时不时的盯着白玉那处儿,但白玉的视线好像集中到右手上。
看什么呢?玄朗琢磨不出来,见下人把早饭摆好,他坐下就吃。半杯牛奶下肚,白玉仍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据我所知,您还是个人呐。是人就得吃饭,赶紧的。”
白玉笑笑,“我都快馊了,要先洗漱。”
“出门,直走,左转,用我房间的洗手间。哦,柜子里的衣服你随便挑。”
玄月收拾好后走出浴室,看到吃饱喝足的华大少爷躺在白玉刚躺的地方。
“你怎么还没走?”玄月皱着眉,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我走了,让你俩花田月下?”玄朗不情不愿地被她揪起来,他本来想把小米的纸条告诉玄月,但看白玉今早对玄月的态度,似乎没有了告诉她的必要。
如此,他又想到别的,“你可别说漏嘴啊。”
“啥?”玄月喝了一口牛奶,上唇沾了层白沫。
“一通缉令的事儿,二,”玄朗朝门口看了眼,压低声音,“陈湛。”
玄月后知后觉的惊呼一声,“你提醒的太对了。”
白玉洗漱后,穿了玄朗的衬衣、长裤。同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种世家公子的翩翩贵气。玄朗也有贵气,但他更有风月场的风流气。
“中餐西餐都准备了,牛奶刚温过,先喝点儿。”
白玉刚出现在门口,玄月就端着牛奶杯跑上前,殷切的奉到他嘴边。
看着殷勤的忙前忙后的姐姐,玄朗无奈地摇摇头。玄月看见了,现在,她觉得玄朗更加碍事。
“你怎么还不走?爹还等着教你对账呢。”
昨天早上八点钟,华老爹把通宵刚回的玄朗挡下,郑重其事的向他宣布,自此以后,将由他掌管家业的消息。
“司机还没到呢,他来了就走,”玄朗无所谓的又躺下去,“倒是你,你有什么理由不回家呢?”
玄月被问住了,她的嘴巴张了几张,也没整出个理由来。
白玉已经吃完早餐,他拿起餐巾擦擦嘴角。而后,对玄月道,“谢谢。”
玄月随口就说,“这么客气干嘛?”但看白玉没有丝毫放松的神情,她那种仓皇的游离感再度出现。
果然,白玉看着她,很郑重的说道,“我已经没事了,所以,再叨扰下去不合适。我该告辞了。”
“不行,”玄月猛然站起,“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昨晚上,你明明就——明明就——当着玄朗的面儿,玄月不好意思直白的说出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找到一个理由,“你不是医生,只有医生说你没事,你才没事。”
一个不退,一个不让,死局!
玄朗把双手枕到脑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这时,司机到了。他把玄朗叫出来,悄悄告诉他,老爷很不高兴,让他带着小姐赶紧回去。
玄朗不在意,他勾着司机的脑袋,“昨天,小米医生有说什么吗?”
司机动了动被摁的发疼的脑瓜子,很干脆的摇摇头。
无名的烦躁又冒上来,是打是骂还是……好歹说清楚!!
玄朗扛起玄月匆匆下楼,不顾挣扎厮打,把她塞到车里。回头他对跟出来的白玉道,“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儿,我还有事找你。”
白玉不为所动。
玄朗上前一步,在他耳边道,“关于李文豪的。”
玄月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见白玉的神情猛然一变。
玄朗带走了玄月,别墅又恢复了寂静清幽。白玉回想着,这种闲适等待时间流逝的模样,真是久违了。
他不由得想起梨绘。那时,他从学堂回来后,总会看见含笑等在庭院的姑娘。
白玉看着自己的手,昨晚那一幕很清晰的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看着梨绘,哀求她不要走。
是梦吗!
“白先生,”别墅的管家走来,恭敬的说道,“有您的电话。”
“我的电话?”
白玉很惊诧,他在华府别墅的消息除了华氏姐弟外应该没有知道。可打来电话的人会是谁?
管家并不清楚,他只说,对方的声音很温和。
白玉的不安并没有因管家的回答而缓和。他边走边想,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我是白玉,您是哪位?”
对方没有说话。
白玉以为对方没听见,又说了一遍。话音未落,就传来对方发泄似的砸断话机的声响。
白玉背负的血仇让他不觉得这番电话是某人心血来潮的恶作剧,他立刻拨通华府电话。
玄朗还没有到家,接电话的人是小花。但说话间,小花就看到大咧咧走进来的玄朗,“少爷,您的电话。”
玄朗以为白玉要跟他话别,“你得说话算话吧,大哥。”
“我再留下,会给你惹更多麻烦,”白玉已经把刚才的诡异电话告诉了他,“玄朗,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能再有任何交集了。”
玄朗不耐烦的搓着耳朵,“知道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他看了眼围着华老爹转心情好的不得了的华玄月,自觉压低声音,“不过,你得随时让我知道你在哪儿。”
大概十秒后,白玉才道,“我们可以见一面,解决你所有的问题。”
白玉的意思很明确,见一面,然后彻底分道扬镳。但玄朗很快意识到,一旦他离开别墅,那世间的腌臜必然没有丝毫缓冲的击穿他的心脏。
虽然,玄朗不认为白玉是个冲动不过头脑的人。但是,凡事都有万一。
“你等我,我马上过去,”玄朗仍旧不放心,“你听着,如果,你不辞而别,那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玄朗问老爹什么时候上课,华老爹不用想就知道他打什么算盘。
管家在华老爹指示下,把全部账本都搬到玄朗房间。为防止玄朗再次跳窗溜走,华老爹亲自在他窗下坐镇。玄朗觉得窗下精神抖擞、看到探出头的他还吹胡子瞪眼的老爹甚是可爱。
玄朗悄悄推开门,大厅空无一人。他闪身钻到书房,书房也有窗户,窗户正对后门。
司机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提前准备好了车子,玄朗一路奔驰到别墅。看到凉亭内老老实实看书的男人时,提着的一口气才松开。
玄朗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你知道的,咱俩打起来,你不是我对手。”
“所以,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白玉放下书,很认真的看着他。
玄朗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我时间不多,咱们速战速决。”
白玉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玄朗突然逼近他,近到能感觉他的气息,“你,到底是谁?”
“南宗政,”白玉毫不回避的看着玄朗的眼睛,缓缓开口,“父亲是福建人,母亲是日本人。四年前,家族被灭。我流落青云盟,改名白玉。”
白玉没有太惊讶,他知道玄朗必然会问这个问题。让他惊讶地是,他竟然用短短几句话就说完了沉压四年的巨痛。
玄朗也惊讶于他的平静,因此,白玉说完后,他不知该用哪种语气继续接下来的话。
“还有吗?”白玉开口问道。
玄朗后退几步,拉过白色塑料椅子坐下,“所以,李文豪是你的仇人?”
白玉摇摇头,“我的仇人是……高田呱太。”
玄朗注意到,他的右手颤了一下。
“他是?”
“我的外祖。”
“什么?”
“把我一手带大的外祖。”
玄朗震惊,久久无法回神。至亲杀了至亲,报仇无门。这,是他想生无望的原因吗?
“最后一个问题,”玄朗看着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白玉起身,走过玄朗,背对着他。他的身影透着清冷,又有骨子里散发的雅致。
玄朗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猜想,白玉这番,也许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
但是,玄朗听到他说了一个“有”字。
声音飘渺,看似无意,但从突然笼罩他身的落寞来看。玄朗想给哪个“有”字后,加上一个感叹号。
有!有过!曾经斑斓。
那一瞬间,玄朗突然明白,不管他问他多少问题,他都无法真正了解这个叫南宗政的男人。
“接下来什么打算?”
“杀掉李文豪,”白玉仍旧风淡云轻,“给陈湛报仇。”
原来他都知道。
“然后呢,然后就以死谢罪是吗?”
白玉没有回答,微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半响后,他才看着秋染枝头的银杏,缓缓说道,“也许吧,毕竟,我苟活的太久了。”
玄朗没有劝他,也没有最初听到时的激愤。因为他没有实质性的方法能帮白玉解脱痛苦。
“所以,愿意谈谈你消失这阵子的事情吗?”玄朗故作轻松,“我可是分外珍惜和你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啊。”
白玉失踪一个多月,期间,有一大半的时间他都在昏迷。但,有一个很标志性的词语他听到了。也许,那是某个组织独特的称呼吧。
“不了,”他转身看着玄朗,漆黑的眼眸幽邃深远,“玄朗,我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