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是你
暮浣说,这皇宫的天上是什么都不准有的,即便是小鸟,也会被暗卫射杀掉,而刚刚的那几声鸟叫,只是后院某些妃子养的金丝雀罢了。我愕然,这……这皇宫也太恐怖了,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公主,等等我,不会迟到的。”
一座凉亭,一张石桌,两个石凳,再外加一个修长的身影。当那个身影缓缓转过头的时候,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怎么是你?”一大早就被暮浣喊了起来,没想到皇上说的老师竟是他!一改之前的粗布蓝衫,这一身蓝色锦服不得不说更适合他,之前的是淡雅,而这是高雅,只是有些不习惯,还得哪里不太对劲。
“如何不是我?”他反问,我无言以对,他说的对,为什么不可能是他?大概印象中苏寒是一个闲云野鹤之人吧,游于山水之间,不问世事。
“你以为我想来吗?我巴不得回去吹我的笛子呢。”他嫌弃地看我一眼,就如我嫌弃的看着他。
看来是别人让他来的,这个人不是皇上就是他爹,直觉告诉我一定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我问出口,眼前之人便自己叹了一口气,“家中招贼,小人难防,我玩也玩够了,该好好为家族争光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飘过凉亭外的假山。
那座假山造得很逼真,而他的话,听着也跟真的似的。而我只是觉得怪异,这着实不像他的风格,又或许我根本不了解他,也是,本就没见过几次面,对于眼前这位少爷,也是大多数从青姑口中听来的。
听他提起贼,才想起一事,问他那贼捉到没,他只是摇了摇头,脸上表情并无异样,看起来并不知道他爹的那个计划。
“好了,我可是奉了皇上之命来的,到时交不了差可是要杀头的。”他比了一个杀头的手势,一扫刚才的忧郁。他搓了搓手,“许久不动手了。”
我收回思绪,好奇地看着他夸张地举止。
只见他拿起毛笔在上面刷几下,我内心一阵恶寒,难道是要教我习字?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禁抖了抖,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这双手哪是拿笔的料。
“皇上没给你说吗?不让我学琴棋书画。”我小声嘀咕。
“说了。”
“那你还……”
“可我也没有说要教你习字呀。”他好笑地看着我,“就算我教你琴棋书画,你也得是这块料才行吧。”
我的眉毛抖了抖。他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这块料,除了识几个字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了,不知道会吃包子算不算。
“写字,可以怡情,凝神,修身;可是看字,也可以静心;而大多数人却只忙于练字。”
“不懂。”我瞅了一眼他写的字,是个“宫”字。虽然我认识的字不多,可这个字还是在我认识的所属范围之内的。只是这字除了比我写的好看之外,我实在看不出还有何玄机。
此刻他看我的表情,像极了小时候教我的那个先生。虽然家境不好,好在那个先生是位善人,有钱的可以交学费,没钱的送点东西。当时我娘就是送了他一篮子晒干的野菊花,他便收下我了。
苏寒平了一下气息,才道:“宫便是,只有一人,这个人只能是皇上,而其他人都是眼睛和耳朵。我们能做的,就是多看,多听,少说。”
我一面看着字,一面对照着他说的话,发现……还真像,上面一个人,人里面是两个口……
“攸然,或许你真不适合生活在皇宫。”
“嗯?”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听清。如果我适合,难道他就适合?
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吃痛起来,他却笑得极为开心。“哪有你这么笨的公主,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他随手拿起石桌上的一物便起身离开,竟是那夜他吹的绿笛。
我盯着桌上的纸,看了良久:多看,多听,少说……我可不可以不看不听呢?
在回德凤宫的路上——“哎呀!”某人的一声尖叫,把天上飞的小鸟都惊落了下来。
本来还想着向他打听我娘的事情呢,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我一边懊恼一边跺脚迈着大步走着,也没有留意前方路上的情况,然后就一头撞在了某物上,还是热的!
“一个人在唠叨什么呢,连路也不看了?”
抬头便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吓得我赶忙后退几步。继而脑海中又蹦出刚才的“宫”字,头垂得就更低了。他笑了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笑我,“苏爱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那么快就让你开始怕朕了。”
我一直都怕的好吧,只是之前表现得还不明显。
“怎么样?苏大学士今日教了你什么?”
没想到苏寒一下子成了大学士。我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可我也知道眼前的皇上并非那么简单,我的那一些小聪明在他眼里可能就如看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索性还是老实交代吧。我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小了很多,“就是让我看了半天的字。”
“什么字?”他饶有兴趣的样子。
“宫”。说完这个字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见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虽然我对皇上不了解,可是这个动作我还是见过的。当他想要处罚手下人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我急忙改口,底气明显不足。
“这个‘弓’呀,玥儿学过《礼记》?”皇上很是惊奇。
“没,我是向暮浣学的。”我羞愧地低下头,连那丫头都懂得读书了,我却整天只想着偷懒。暮浣说,修养是自内而外的,等她书读得多了,自然会有人来娶她了。每次问她这人是谁时,她就装作没听见,一手拿手,一边念念叨叨。
而我又不让谁来娶,所以不学也罢。
他沉默了一下,但是很短暂,然后忽然想到什么,眯着眼对我说道:“你要是也想学,朕便让苏大学士教你。朕的这个苏大学士,你别小看他,琴棋书画不说,诗词歌赋格外出众,让他教你定不会让朕失望的。”
我急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可不想重回小时候上学的时光,早知道这样我就说学过《礼记》就好了……不对,万一皇上要是说想考考我,那不就成了欺君之罪?我后怕的摇摇头,好险。
只是此时只顾独自思考的某人,并没有发现皇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皇上,苏妃求见。”
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是无玉。我都还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嗖”地一下飞过来的,人就已经立在了皇上身后,刚刚自始至终从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此时我才明白过来,这个无玉的武功很厉害,而眼前的皇上不知道会不会武功,我忽然好奇的想。
“好,走。”皇上刚要迈步,却又转过头来,“玥儿,公主大典可要记得好好准备。”说完便迈着大步走了。
看到如此凝重的皇上,我愣了一下,皇上这么看重公主大典?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我掏出我娘的茶花手帕,再想了想刚刚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的人,嘴角一歪,不管了,摸了摸肚子,“去吃饭!”
“今天学看画……”
“今天学看棋……”
“今天学听琴……”
……
总之后面的好几天里,苏大学士都在教我耳熏目染,不求我会,只求我会品。
我躺在床上,开始闭目养神,实则在想苏寒的话,我问了他,他说我娘确实是自杀的,这怎么可能呢?难道皇上说的都是真的?
暮浣看见我这样,在一边抱怨:“苏学士也真是的,怎么能把公主累成这样。”
我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只是看和听而已,怎么会累?只是越来越心累罢了……皇宫,还真是一个复杂的地方。
苏寒说,宫里的人,都不简单。特别是——后宫里的女人。
我说,那苏妃也是吗?他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说“不知道”,过了一会,又说:“至少入宫前不是。”
苏寒说,我娘在我要问斩那天吓得晕倒了,后来下人发现你娘已经上吊了。
“我娘,就没有留下什么吗?比如一句话?比如一封信?”
“没有。”他叹了一口气。
我挤挤眼,努力把眼泪挤回去……明天就是瓯德公主大典了,不能把眼睛哭肿了。
“别忍了……想哭就哭吧。”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怜悯的眼神,“谁想哭了!”
“嘴硬。”
“你嘴才硬!”
“你试过?”
“你?”
“我如何?”
“不如何!”
……
谁说天下老师都是好人来着,至少眼前这个笑得肆无忌惮的苏大学士不是。他的前世一定是个花狐狸,还是那种嘴硬的花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