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福是祸
“你醒了?”
我一惊,抬头正对上一双深而黑的眼睛,眼眸之中满是宠溺。可等我认清这双眼眸的主人时,吓得立马跳了起来,然后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民……民女,参……参见皇上!”我按在床上的手抖了抖。老虎不可怕,可怕的是,老虎在笑。
“玥儿,快起来,朕终于找到你了!”我的手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玥儿?是谁?我瞪大了眼睛。
眼前人仿佛才察觉出我的反应,解释道:“玥儿,你是朕的妹妹,名叫重玥,隔了十四年才找你,你……不会怪朕把?”
那双眼睛忽然黯淡下来,仿佛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他。这个时候,我有一瞬间觉得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可是、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我娘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对了,我娘!
我反抓住他的手,一刹那忘了他是皇上,“皇上,我娘……我娘怎么样了?”
“别急,你身体现在还很虚弱,你娘在宫外,过几天朕就把她接来。”
听他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我娘一定被我吓得不轻,可是,眼前到底是什么状况?我怎么会来到宫里?还有,我不是快要问斩了吗?而且,要杀我的人不正是眼前这位吗?
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皇上温柔问道:“玥儿现在是不是很疑惑?”
我点点头,盯着那双极黑、像某种深渊的眼睛,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我们先吃饭,过会儿朕再给玥儿细说。”
我虽然更想听他解释,可是,毕竟人家也是皇上,我也只有点头的份。
不知道是不是早有准备,皇上只一个手势,饭菜便鱼贯而入,还冒着热气。我眼睛都看直了,肚子也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身边某人差点笑出声来,“快吃吧,别凉了。”
我抓起一个鸡腿就咬了一口,好吃!皇宫的厨子就是不一样。等到吃到七分饱的时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一直没有动静。
“你……皇上,你不饿?”差点忘了眼前人的身份。我好奇地看着正一脸沉思的他,那双眼是我永远都看不透的。
他咧嘴一笑,完全没有因失神而有的窘迫,“玥儿在没人的时候就叫朕言哥哥吧,朕只想看着玥儿吃。”
言哥哥?从我醒来的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这完全不像他,可我又不知道什么样才是他,或许我只记住了那次梅花宴上的皇上。而且,喊皇上哥哥怎么都觉得很别扭……
似乎觉得解释得不够,他又加上一句:“朕叫重言。”
重言?重玥?这两个名字还真像一家的。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喊就喊吧,反正身边也没有人,和皇上套套近乎总是没有坏处的。
“那……言……哥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我不是该问斩了吗?”
“这个说起来也是朕的错。”那双眼睛又黯淡了,“苏大人当时来找朕,说抓住了内贼让朕严惩。然后朕就颁了一道圣旨,最后如果不是从你
娘口中得知你背上有一朵莲花胎记,我竟差点杀了自己的亲妹妹……”他话没有说完,我就被他拥入怀中,仿佛我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真是我的亲哥哥?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我娘……是谁?”忽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你娘,并不是你的生母。皇太后,才是我们的娘亲,你要记住,玥儿。”
记住,为什么要记住?我娘就只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说别人才是我的亲娘,心里就莫名的难受。想到我娘还在等我回去,我就焦躁起来,片刻都坐不住了。
“我去找我娘!”说完就立马起身。
“玥儿!”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过来,我才迈出半步就死死钉在了地上。这一刹那,才醒悟过来,身后的那人,不是别人,更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梅花宴上那个威严之主,也是掌管所有人生死的皇上。
“玥儿乖,我明天就把你娘接过来。今日天色已晚,再等一天好吗?”
我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再向前,只是点点头。
窗外,已经黑的看不见一丝光亮了。
那么,就再等一天吧。明天,等见到了我娘,就和她商量回无花镇。这一次,不管有没有盘缠,我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一刻都不想呆了。
躺在柔软的床上,一夜难眠。
我,攸然,无花镇最难嫁出去的女子,竟然是当今皇上的妹妹——瓯德公主!想到这,脑海忽然一亮,瓯德公主不就是那日在吴县城门口看到的告示吗!记得当时娘说谁要是那个公主谁是好命,如果她知道我就是瓯德公主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说我好命呢?
等等——忽然想起什么,如果我娘知道我有莲花胎记的话,当时看了那个告示怎么还会说那样的话?
那么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我肯定是相信我娘的,想此,便再无睡意了……
“公主……快醒醒,已经是午时了。”
……
“公主……公主?”
是谁?是谁大早上就开始唠叨?
娘?
“娘!”我猛得睁开眼,据以往的经验,接下来便是耳朵疼了。
——可是没有!
眼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她看到我猛然惊醒,显然也吓了一跳。
“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那双清透的眼睛染上一层担忧。
脑子还是有点混沌,昨天晚上好像做梦被当今皇上喊“妹妹”来着,“你是?”
“奴婢是来服侍公主的丫鬟,名叫暮浣。”说完便跪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大早上就行如此大礼?我鞋也顾不得穿就下了床,“快起来,这是干什么?”这一下地不要紧,那触感……和以往的太不一样了,毛茸茸的。我低头一看,就在我落脚的位置,铺着一块不知道用什么皮毛做成的毯子!
连忙抬头打量起这个房间:绣着满屏木兰的大屏风,半开的簪花木窗,桌上闪着白瓷光的茶几……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那根本不是个梦。
“公主,你怎么了?”
眼前晃过来一双手,我才重新把目光放到眼前人身上。
一袭蓝白相间的外裙,右手边袖口处绣着一朵未开的梅花苞。没错了,这是宫女的衣服。
她本来还要给我穿鞋,最终被我委婉地拒绝了。下人做惯了,还真不适应别人来伺候自己。又忽然想起一事——
“暮浣,你能带我去见皇上吗?”忽然想起来他昨晚答应我的事。
暮浣抿嘴一笑,好似知道我会这么问似的,“皇上已经交代了,说等你醒来就来看你,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
还没等我回过神,人就已跑得没影。
果然,没多久门口就出现一道暗影,看不清脸,一身宽松的长袍,腰系束带。可那种熟悉种压迫感,不管他换成什么样的装束,都无法改变。
“醒了?”
“皇……皇上,我娘呢?”依旧恍如梦一般,说话也说不利索。
那道影子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来。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一动不敢动。
只见他走到桌旁,坐下来,挡住了一大片射进来的阳光。这瞬间的昏暗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许久,他才说——
“你娘,在你被要处斩的那天自尽了。”
什么?怎么可能?
不可能!
“我不信,我要去找我娘!”欲奔出去的身子却被一只手臂拉进一堵墙里。
“玥儿,别闹!”他停顿了一会说:“你娘已经被苏大人厚葬,我会把她迁到陵,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看她都行。”
不!我不要!眼泪瞬间奔涌而出。我不信,我要我娘和我一块回家,我还没有告诉她,我不想呆在京城了,我想回家……
“别哭了,还有哥哥不是吗?哥哥以后会保护你的。”头上有一双大手,可我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以后,你便是瓯德公主。”
我任眼泪在他衣服上滑落,“可是我娘为什么要自杀?”我还是无法相信。
“……大概是觉得你要处斩,无望了吧。”
真是这样吗?
“皇上,你杀了我吧,我本来也是要被处斩的,本来就是应该死的,我娘肯定还想着在下面和我团聚呢……”
“傻玥儿,这又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应该怪朕,是朕没有及时把你救出来,若是你娘早点知道,也不会……而你娘,肯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从今以后,这皇宫就是你的家。”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躺在床上的,最后只记得我在一个人的怀里哭了好久。一想起在一只老虎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我就一阵后怕。
“公主,你终于醒了!”一听这欢快的声音便知道是谁。
我揉揉脑袋,感觉头沉沉的,“暮浣,我这是怎么了?”
“公主你昨晚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吓得皇上赶忙给你请了御医过来,当时皇上的表情可吓人了。”暮浣轻舒一口气,“还好你没什么大碍,不然皇上又要处罚我们了。”说完还后怕地抖了抖。
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动,所以暮浣说要给我梳洗打扮的时候,我并没有拒绝。对于晕后的事情,没有一点点印象。
坐在铜镜面前,里面映出一张无精打采的脸,一双眼睛肿的高高的。
“暮浣,你说,这到底是福是祸呢?”
“什么?”镜中的手一直在忙个不停,显然她没有留意我说的话,也罢。
“没事。”
哭也够了,伤心也伤够了,剩下的就是——和皇上演戏了。
“好了!”愉悦中捎带兴奋的声音,“多美啊公主!”
我重新看向自己,鬓的两边都被编了起来,是我在梅花宴上看到的熟悉样式,在头发一侧,斜斜插入一只流云钗。
经她这么一整,原本惨不忍睹的样子果然能入眼了,只是,比这耀眼的却是,里面有一张清透的脸——是暮浣的笑脸。
我,有多久没这么笑了,那个经常傻笑的攸然,好像真的不见了……娘,我一定会弄清楚其中的缘由,为你报仇。
我猛地站起来,大喊一声:“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气氛忽然凝滞了,随后看到两张怪异的脸,其中一个是暮浣的,另一个是……无玉?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的笑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半路上,真想躲在被窝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反应过来,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双手抱拳,“无玉参见瓯德公主!”
好在他没有行什么跪拜之礼,不然我就更尴尬了。事后我才知道,原来皇上特意准许无统领除了跪皇上,任何人都可以不用跪。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想起云中。一想起云中,胸就闷得慌。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不知道无少领来是为了何事?”
他脸上的错愣一闪而过,怕是没想到我也有这么冷静的时候吧。
“皇上让我带你去陵。”
陵?没想到皇上说迁就真的迁了,本想说不用的,竟也忘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来这了,风比上次更多了些冷意。无玉站在远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在云中的墓旁,多了一处——“瓯德公主养母杨氏之墓”。养母?我心里一阵难受,怎么会是养母?我的娘亲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娘。
记得来时路上便有人窃窃私语,大意无外乎就是我是多么有福,隔了那么多年还能回到皇宫,还有一个宠爱她的哥哥。
可是,他们知道什么是福吗?她们不知道。
“娘,呜呜……我想回无花镇……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娘,我成公主了,,你不用再担心女儿没包子吃了,也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了……”
“呜呜……”
等我哭够了,才发现无玉就在身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站了多久。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伸过来一只手,手心中是一块叠好的绣着一朵梨花的手帕,正是我娘的!
我颤着手接过,感激地对他一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