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出去的钱财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次日一早，秦王赢政在咸阳殿上论功行赏。
  首功推夏无且，以黄金二百镒赐之，并进爵两级，曰：“无且爱我，以药囊投荆轲也！”
  次唤小内侍赵高曰：“‘负剑而拔之'，赖汝教我！”亦赐黄金百镒，升其为中车府令。群臣中手搏荆轲者，视有伤轻重加赏，殿下郎中人等击杀秦舞阳者，亦俱有赐。
  至于杀死荆轲的秦子戈，赢政没有提赏赐的事，群臣也没有多问。不过在群臣看来，不赏才是最大的赏赐！
  论功行赏完毕，自然就轮到了论罪行罚。
  就在这时，蒙武捧着装有蒙嘉头颅的石匣走出群臣之中来到阶下，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等候赢政的发落。
  蒙嘉作为中庶子，平日里依靠这个职位没少收受贿赂。这一点秦国上下都知道，但是蒙家自蒙骜起就为秦国攻城拔寨，出生入死，蒙嘉这是享先人的萌荫。众臣也不好说什么，说直白一点他们累死累活不就是想让自己的后代子孙将来能过的像蒙嘉一样逍遥自在吗，而且就连赢政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经历过醉梦楼一事，蒙嘉虽然行事不再想以前那么嚣张。但面对荆轲的重金开路，蒙嘉还是败下阵来。不同于以往，这次发生了荆轲刺秦的事情，作为收受荆轲的贿赂将他引荐给嬴政的蒙嘉自然躲不过事后清算。蒙嘉也自知罪在不赦，将事情告知自己的兄长蒙武后，就学鸵鸟躲避房中，闭门不出。
  得知这一消息后，蒙武大惊失色。蒙嘉做出这样的事，不仅他自己要遭殃，恐怕还要连累整个蒙家。秦国连坐之法向来严酷无情，蒙嘉犯下的罪过，依秦法当诛灭三族。
  老将蒙骜已过世多年，蒙骜走后作为长子的蒙武接任了蒙氏族长。如今蒙嘉可以学鸵鸟，闭门不出，但他这个家主却不能这样做。他要为蒙府上下三百余口性命谋一条生路，这是他作为蒙氏族长义不容辞的职责。
  蒙武来到李斯的府上，对李斯说了蒙家眼前的困境。面对蒙武的求助，李斯直言不讳道，“事已至此，中庶子之命怕是保不得了。”
  蒙武点点头，“吾弟蒙嘉之罪，固然当死。只是可怜蒙府上下三百余口性命，该如何是好？”
  李斯叹道，“李某也是爱莫能助。李某官居廷尉，只能依法连坐，不敢回护。”
  蒙武跪泣道，“如能得廷尉成全，蒙府上下，皆不敢忘廷尉今日救命之恩。”
  李斯赶紧扶起，问道，“将军不必如此，其实蒙家还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地步！”
  蒙武躬身拱手道：“请廷尉解惑！”
  李斯起身踱步道：“这次刺秦一事中子戈公子居功甚伟，而蒙家子弟蒙恬又在子戈公子帐下效力。若是大王要处置蒙家上下，蒙恬受到牵连，到时候子戈公子一定会站出来回护。不过话虽如此，但是想必蒙将军那日也看到大王查验叛将樊於期头颅时的反应了。大王最恨有人背叛他，背叛大秦。而中庶子这回无疑触及到了大王的底线。李某建议中庶子尽快自尽谢罪，然后蒙家上下待罪于府中。千万不要想着逃跑，樊於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廷尉之言所言甚是，只是，只是，”
  蒙武支吾着，似有难言之隐。有些话，他实在是难以向李斯启齿。但如今蒙府上下三百多口性命都在等他挽救，最终蒙武躬身道：“请廷尉过府一叙！”
  李斯心念一转，也明白了过来，惊道，“莫非蒙将军是想让李某去劝中庶子？”
  蒙武被李斯说破心思，反到长舒一口气，躬身道：“廷尉愿移驾？”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李斯之所以在此危难关头为蒙武支招，本就是存了雪中送炭的心思。面对蒙武的请求，李斯点了点头，“李斯愿游说中庶子。”
  蒙武大喜，迎李斯入府。蒙嘉虽然闭门不出，但听到李斯来拜访自己，蒙嘉不敢不见。李斯位高权重，平日里颇受嬴政倚重。而且在自己的案子上，李斯有着举足轻重的发言权。蒙嘉在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李斯孤身造访，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办法救自己！
  李斯见蒙嘉形销骨立，显然从咸阳殿回到蒙府的这短短几个时辰内没少受煎熬，但李斯也不稍加慰问，劈头便道，“君之罪，自以为能救乎？”
  蒙嘉能做到中庶子的位子，自然也不是傻子。听出了李斯话里的意思后，脸色登时变得煞白无比，喃喃道，“不能救。”
  李斯继续说道：“君为中庶子，引见燕国使节于大王身前，乃是职责所在。即使荆轲包藏祸心，行刺大王，君之罪也只是失察而已，罪不至死。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收取荆轲的千金贿赂。中庶子之前也没有少收受贿赂，可大王看在蒙家世代为大秦出生入死的份上对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中庶子觉得大王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就算大王答应，我李斯也不会答应！”
  蒙嘉低头不语，此刻他多么希望可以退还千金，只要能换回自己的性命。然而送出去的钱财就像泼出去的水，是退不回去的！
  李斯注视着蒙嘉，冷声道，“有些话，你们自家人之间不方便说，我这个外人却不得不说。蒙氏能有今日的地位和权势，得来不易。若受君之累，蒙家家业就此断送，恐怕蒙老将军在地下也不能瞑目吧。为今之计，与其坐等大王降罪，祸殃全家，不如早早自杀谢罪，蒙氏家业或许还有一丝机会保全。何去何从，中庶子好好想想吧。”
  蒙嘉落泪如雨。李斯的话说得够直白的了，就是要他自我了断。或许此刻整个蒙府上下都在期待着他自我了断，一个人死，总好过全家跟着一起陪葬。李斯的话彻底抹出了蒙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蒙嘉躬身谢道，“多谢廷尉指教。”说罢，蒙嘉拔剑自刎。
  蒙武正在门外焦急地踱步，此刻见李斯出门，连忙迎上去。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斯点了点头。见李斯点头，蒙武知道，他的兄弟蒙嘉走了。
  蒙武长叹一声，神情凄楚，却又仿佛如释重负。又依李斯之计，将蒙嘉的头颅函封，又命蒙府中人，皆身着囚衣，待罪于府邸之中。
  次日等蒙武抱着装有蒙嘉头颅的石匣站出来请罪的时候，李斯站出来说道：“大王，中庶子蒙嘉收受荆轲贿赂在大王面前为其美言，按秦法其罪当诛三族，还请大王下旨！”
  蒙武此时跪地道：“臣弟犯下如此大罪，臣不敢辩解。如今蒙家上下都在家中静待大王降罪，无论大王如何处置蒙家上下都绝无怨言！”
  不得不说李斯之于嬴政可谓杨修之于曹操，看到蒙武拿着装有蒙嘉头颅的石匣跪在那里请罪的时候，赢政心中的怒气已经消了一半，后来听到蒙武主动请罪的话更是没了处置他的心思。
  嬴政思虑再三后下诏：“蒙嘉昏庸，不辨奸邪，既已自杀谢罪，寡人以蒙氏其余人等不知情故，特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