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胜利
出了馊主意的赫连兴自知失言心中懊悔,不等赫连朔回应,赶紧摆了摆手:“我什么都没说。”
赫连朔看着赫连兴,阴沉着脸,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对方,眼光在议事的王族里转了一圈,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又急又气,啪地一声将胡刀扔在地上,刀身被震出刀鞘,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赫连兴心中一横道:“王先带各部回去,留下我抵挡一阵吧!”
“大哥!”赫连朔阻止道,“不要胡闹!”
赫连兴梗着脖子:“不就是再输一次吗!当初输给你我也没说啥,如今用我性命换得戎狄不灭,有什么不可以——”
赫连朔喝断他:“闭嘴!”
坐在狼皮王椅上的戎狄王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仿佛行至崖途的草原狼。
“两城若失,如能保下戎狄……”狼王呼哧呼哧喘了许久粗气,才平静下来。
戎狄族五官深刻,眼眶凹陷,原本看起来就比中原人凌厉,可在他闭上双眼后却显得苍老,声音平添三分颤抖和绝望:“我女儿……给他也罢。”
“不行!”赫连兴当即反对,真是被鹰啄了头,他心头暗骂,刚才怎么就想出那种烂主意,他恼怒又羞愧地争执道:“是,方才确实是我失言不该提这个意见,但阿素还小,中原人阴险狡诈,不能把阿素给他们!”
“大哥别说了,没有别的法子了。”狄戎王颓废地坐回原位,“我绝不会拿大哥和我数千戎狄勇士性命冒险。”
赫连兴见他不为所动,心中越发愧疚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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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扬尘,还在黑暗笼罩的夜里,西北的荒漠地里随着马蹄的奔跑溅起浪花似的尘烟。
没有颜色什么能比热烈的红,更加应和天边燃烧的赤鸟,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用不透风的围巾把大半张脸遮挡起来,只留下明亮的翡翠色双瞳收敛大漠的风光。
她用双腿夹紧马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握着缰绳的手,朝着前方伸出手,肩膀抬高,去拥抱燃烧的朝霞。
她不受羁绊,在飞驰的马匹上张开双臂,踏过簌簌黄沙,饮过汨汨江流。
赫连素在成片的羊群面前勒马,听见了牧羊人悠长的咏叹调,仿佛自己也要化作它们其中一员——大漠,是她的自由,是她生来拥有的宝藏。
棉衣保暖,再将猎来的动物皮毛紧紧裹住,俯身贴着身下奔跑的枣红色小马,剩下的那一丁点儿寒冷就这样消散了。
大漠明星,炙热朝阳,小马一次次穿过戎狄领地,她是大漠的女儿,如鹰一样在领地盘桓,用瓷盆接下春季的第一场雨水,用酒囊装满第一壶佳酿,守着白色的帐篷,慢慢长大。
“赤耳,再快些!”
赫连素宝贝自己的马儿,扬鞭轻拍马驹股边,马儿通人性,低低嘶鸣,转眼间便加快了速度,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从马尾滚落:“再快些!”
东边一轮金色的光芒照亮天际,在夜色还未褪尽的时候,赫连素早已赶到了部落的背侧荒原,能够毫无遮挡地远望朝阳。
她解下缠绕在颈间的围巾,露出狄戎族标志性的白皙脸庞,腮无胭脂天生带粉,翡翠色的双瞳里藏着笑,眯起一轮弯弯的弦月,晶莹剔透的汗水从鬓角悄悄滑落。
今天的日头好,说不定能让掩埋在积雪下的草尖冒得更多一些,牛羊也能吃得更饱,大漠的恩赐来自不易,只愿有一日族人们能过得更好。
远处传来号角的呜鸣,那是呼唤晨起纵马的汉子们回家的声音。
赫连素勒马驻足,从自己的小马驹上翻下来,顺了顺马儿背脊的鬃毛,在它耳边诉说衷肠,任由赤耳蹭着她的脸庞,让它柔软的毛发酥酥麻麻地带起鸡皮疙瘩。
玩闹之后,重新把围巾绕在脖子上,牵着已经跑累的小马驹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大漠不单单是满目疮痍的苍黄和风沙,在这里孕育着与中原截然不同的生机,多了几分狂野,多了几分肆意,生命源泉的湖泊是他们共有的温柔。
赫连素和那些没长大的少年不同,她很少打听南侵事宜,她不向往老人们嘴里念叨的富庶中原,更愿意让自己生于大漠,葬于黄沙。
赤耳身上缀着的胡铃摇晃出清脆的声音,白色的帐子里走出早起的妇人朝她送来温暖的祝福。
营地里架起铁锅,熬上一碗热腾腾的饭食,一路走来,鼻腔里塞满了温热的奶香,裹挟着饼子的麦味,让汗水渐干的赫连素又重新找到了飞奔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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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赫连素掀开厚厚的皮帘走进温暖的帐篷,只是今日母亲不在帐中,父亲也没有爽朗着欢迎她的归来。
“怎么你叔叔也在?”赫连素走了几步才注意到坐在左侧的赫连兴,下意识想要退出去,担心打搅族内的大事。
“你留下吧……”
赫连朔长叹一声,眉宇之间是化不开的惆怅:“留下吧……”
“父亲?”
赫连素不懂父亲的意思,留下听他和叔叔谈论战事吗?
一个士兵猛的掀开帘子,连摔带滚地跪在地上,一阵萧瑟的寒风吹来,门口的赫连素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差打了个猝不及防,身躯颤抖了几回。
“首领,那些狡猾的汉人今早突然增兵,齐潼快没了!”
铁血的汉子声音里带着悲恸,汗水了眼泪混合的液体隐没在地上,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战,不知又有多少儿郎埋骨黄沙。
赫连朔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落下了外衣,落下了威严和傲气。
“留不住了,一个也留不住”
赫连兴将满是伤痕的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试图挽留什么一样轻轻压住,在少女茫然的目光里老泪纵横:“戎狄,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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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半年的战事终于在谷雨这一日传来大捷。
终日不变的节奏浇灭了戎狄的冲劲儿,突如其来的增兵打得他们猝不及防。
看着那些戎狄的蛮子节节溃逃,沈墨并没有追过去。
大军停止在关内,将曾属于中原的关隘拢入怀中。
本是等着对方后援不足的持久战,因为他们对故乡的思念一鼓作气收回二城,可终究没将戎狄就此灭尽不过想必几日后便会传来求和的声音。
这一次并没有等太久,比沈墨预计的早了太多。
赫连朔派人传来书信,说要与沈将军议和,献上手里的城池和赫连氏族最宝贵的礼物,只求与中原再度交好。
齐潼城内一片欢欣,虽然沈将军下令不得松懈,但是偶有激动的将士,忍不住寻了写商人带来的红纸扎上灯笼,偷偷悬在窗边,每每望见,便自内心深处传来喜悦。
沈墨也不阻止,悄悄让副将松松粮仓,足够每一个激动到睡不着的士兵都能揣着饱饱的肚子躺在床上。
边关的书信如同奔食的燕雀,一摞一摞从齐潼倾巢而出。
一封接着一封的捷报被递交到李思远的案堂,听说皇帝的早朝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面带红光笑崩了额上的伤口。
帝王喜悦,群臣亦然,欢欣的气氛一层一层扩散到整个皇城。
百姓张灯结彩,只等皇上下令,便能出门迎接大军凯旋。
“宣,神武大将军沈墨携众将士带戎狄使臣进京,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