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不让你走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五月中旬,眼看六月唐小宇就要参加高考了。他的目标是A市的音乐学院,毕竟在这个城市从小待到大,不想离开自己的舒适地带,又可以更专业的学习音乐。
  专业部分完全没有问题,钢琴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过了十级。只是文化课部分让他紧张,从小学习都不好,虽然考前也是很努力用功过的,但还是倍感压力。这些日子,两人的相处时间更多的时候,夏初七会督促唐小宇学习,然后自己也装模作样的拿本书靠在边上,虽然只是。
  每次看到伏在案前的唐小宇,夏初七就会感慨,自己就像个老妈子一样,是在期待望子成龙呢!
  经过艰难困苦的一个月,唐小宇终于考完了,不管考的好不好,反正是都考完了。两人约到大排档里,点上了一大盘椒盐皮皮虾和一盘子烤羊肉串。对他们而言,吃!一定是打鸡血的最好方法。
  两个人还有一个非常相像的地方,就是都不爱喝酒,都不喜欢那苦苦的涩涩的味道,不能理解那些酗酒的人,来一瓶王老吉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两人边吃边相互怼着,其乐融融,把面前的羊肉串就当成这段时间紧张的气氛全部烤掉再吃掉。直到夏初七说:“等你成绩出来顺利考上了大学,我就要走了。”
  唐小宇瞬间愣在那里,嘴里肉都停止了嚼动,手里的竹签也还竖在眼前。
  “你要去哪里?”好半天,缓过来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夏初七摇摇头“还没有想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唐小宇追问。
  “为什么要回来,我走了就不回来了。”夏初七依旧摇摇头。
  “那为什么要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唐小宇急了,双手按在桌面上,半起身探向夏初七,满脸难以置信。
  “没有为什么呀,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这辈子是注定要流浪的,我不想在一个地方一直待下去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夏初七望着唐小宇的眼睛,心里有点隐隐作疼,她能看到那对清澈眸子里的自己。
  唐小宇慢慢坐下,久久没有说话。
  “别这样,你都要上大学了,大学里会有好多新的同学,你会认识很多新的朋友的,你不会再孤单啦。”看到唐小宇的沉默,突自地也难过起来。“你还会遇到最专业的老师,教你最专业的音乐。你会开启新的人生,真的!”
  唐小宇依旧低着头沉默。
  夏初七放下手里的食物,也沉默了。这段时间,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唐小宇对自己的依赖和不舍,有时候人真的是奇怪的动物,虽然两人从相识到相知相伴的时间只有三个来月,却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了,那么默契。
  要选择离开,自己的心里也是非常挣扎的,不舍得这个知已,但是自己的计划早就做好了呀。她不想再被困在一座城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同样的事情。这一生,她想浪迹天涯,用脚步去丈量远方到底有多远。她想见更多的人,听更多的故事,见更多的风景。还在读书的时候,自己的梦想是想成为一个像徐霞客那样游记天下的作家,可是妈妈却不停的告诉自己,想想就好,对于生活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还撕了她花了半个月课间时间写下来的文章,把她骂到狗血淋头,警告她不要在不务正业,让她认真学习数理化。
  参加工作后,自己想学摄影和设计,渴望通过自己的镜头来记录人间百态,可是林风说那是不能当饭吃的,还是找点正经事情做吧。然后,在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和一番激烈冲突后,居然还是选择了放弃了梦想。然后做了大家都认为对的事情,走着所有人都觉得对的轨迹。
  后来想想,真是恨得自己牙痒痒,真想甩自己一巴掌!那时的夏初七怎么就那么懦弱!
  可是这一生,既然老天重新给了一次机会,那为什么不重新拾回梦想!唐小宇终究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无论再投缘,也是彼此生命里的匆匆过客。他进入大学后,将会开起他的新生活,而自己这样又算什么?
  这顿饭两人都没有再怎么吃,更多的是沉默和低气压,唐小宇之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甚至不再看向自己。
  夏初七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生气,果然是小孩子一个,饭后彼此回家。
  之后的时间里,唐小宇来琴行的时间少了,即使来了,看到夏初七也更多的是点头,然后练练琴,再就是沉默。
  唐小宇知道的,他没有理由去挽留夏初七,要去哪里是她的自由,他知道的,他们这种人最不可以被触碰的底线,就是自由!而目前,他有什么资格去让她放弃自由,陪着自己。
  那一刻,听到夏初七说要离开的时候,他就整个懵掉了。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一个人在待在家里心里更像是堵着一团火,独自在房间里愤怒着,摔了一地的书本和文具用品,也消解不了心里一点点难受和无奈。他想强拉着夏初七要她留下来,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凭他们认识交朋友才三个月吗?
  明明每天都想要见到她,可是每天又不敢去见她,真的很怕自己哪天控制不住情绪拉着夏初七祈求她不要离开。是尊严、是懦弱、还是明白自己无权打扰她的自由了。
  什么会变成自己的影子,会一直陪伴自己,全部都假的!只是她一时兴起的谎话而已……
  夏初七已经和琴行申请过离职了,只是她想避开最热的七、八月天气再出发,这段时间她能感受到唐小宇的故意躲避,虽然生气,可是想想,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唐小宇只有十八岁,可能还不太习惯离别,不像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有颗苍老麻木的心。她也受不了唐小宇看着自己的眼神,他还小,不那么会隐藏自己。夏初七能清楚的看到他的不舍、委屈和强力克制的情绪。其实她是很心疼他这样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如果决定不能停留,又干嘛给他希望再让他失望呢。
  直到有天,夏初七坐在大厅里正在给一位家长介绍课程,然后看到唐小宇满头大汗跑了进来,他没有靠近自己,只是远远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定定的望着自己。
  他就这样看了自己很长时间,夏初七被看得心浮气燥,把家长引导给另一位课程老师,转身走向唐小宇:“你找我吗?”
  唐小宇坐在那里没动,只是抬头看着夏初七。
  “有事?”夏初七看着眼前这个“小鹿斑比”一样的男孩,知道他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然后又卡壳了,不知道从何说起。“慢慢说。”
  “我没考上。”唐小宇低下头小声说道。
  “什么?”夏初七没听清楚。
  “我说我没考上音乐学院。”唐小宇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夏初七,眼里有雾气浮现。
  “呃……”夏初七也卡住了,这要怎么说,她从来没想过唐小宇会考不上。“那个……”
  “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吧。”唐小宇急切地打断。
  “什么?你跟我去哪里?”夏初七脑子真转不过来了。
  “随便,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我没考上,也读不了大学了。”
  “胡说八道!”夏初七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不远处的老师和家长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她不得不把情绪压下去。一把拉起唐小宇的手,往里面的教室走去,她知道,要跟这个小家伙好好谈谈了。
  走进教室,夏初七气得一把甩开,关上门转身就开火道:“唐小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流浪。”这个小男生一脸倔强又无辜的看着夏初七。
  “你神精病啊!你才18岁,不读书流浪个鬼呀!”夏初七被气到暴粗口。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好像你多大一样,别忘了,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可以流浪,凭什么我不可以!”唐小宇红了眼框:“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成一个废物,觉得我不成熟!我幼稚!”
  夏初七语塞,是的,她用一个十八岁的身体去跟另一个十八岁的男孩讲什么大道理。
  但是她知道唐小宇不可以流浪,他学了那么多年的音乐,他是有梦想的,他和自己又是不一样的,他就应该顺利的到大学里去读书,去继续学习音乐。或许将来他可能会成为一个音乐家,再差至少也可以成为一个音乐老师呀,怎么可以跟她去流浪。
  如果她要毁了这个男孩,夏初七会恨死自己的。因为自己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之后早早踏入社会,但是当她踏入了社会,才知道原来学校的生活是那么可贵。没有学历和文凭曾经就是她的硬伤,就算后来她通过自身努力拿到成人学历,也用能力充分的证明了自己,但终究是有遗憾的。现在,绝对不可以让唐小宇再像自己当年那样,绝对不可以!
  夏初七做个深呼吸,她知道现在讲什么大道理眼前这个男生都不可能听得进去。“你的爸妈呢?他们怎么说?”这么大的事情,总不可能让夏初七来操心吧。
  “他们说随我。”唐小宇别过头。
  靠!这是什么鬼父母,随他!他才多大,脑子能清楚?!
  “可是,唐小宇,你真的不可以就这样不读书,去流什么鬼浪的。你的路还长着!你学了那么多年音乐,你就这样放弃,不可惜吗?”
  “谁说流浪就不能学音乐了,我可以自己学,还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听更多的声音。”
  “可是你说过,大学里可以系统的学习,那是最专业的,那里还有你欣赏的老师在等你,不是吗?”
  “可是我没有考上!”
  “没考上又怎么样,还可再考一次,难道就这样放弃?”
  “可我不想考了,我想放弃了!”
  “我不准你放弃!你怎么可以放弃!你那么有才华,你辛苦了那么多年,你弹琴那么好听,说不定将来你会成为一个音乐家,你怎么可以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夏初七吼着,眼前的唐小宇也变得模糊起来,忽远还近。
  “唐小宇,你相信我,你再试试,真的不要放弃!”夏初七的声音有点沙哑了。“我知道你会很辛苦,你会不舒服,这样的高强度压力再来一次确实很痛苦,可是熬过去了,就是胜利!”
  “什么是胜利?胜利了又能怎样?”唐小宇同样哽咽着。“谁又会看到?胜利又能证明什么?”
  “不是这样的,唐小宇,你跟我说过你的梦想。你说你喜欢弹琴唱歌,你以后还要组乐队开演唱会呢!会有好多好多人在台下听着,他们为你陶醉,为你欢呼!”夏初七走近他,来到他的面前微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有天你能明白,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所辛苦、所努力、所委屈的,都不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而是你知道经历这些后你能得到什么,是你的梦想、是你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那这些经历又算什么?它们都应该是值得被纪念和感恩的!哪怕暂时表面看起来各种不顺和不被理解,这条路无论有多难走,可你的内心也是愉悦和陶醉的,我们就是这种人,不是吗?你不用证明给谁看,因为你成功的那天,所有人都能看到!”
  唐小宇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孩,自己是有被震撼的!她的话像是把他推下了冰冷的瀑布,从头冲到脚,被水打得疼痛却又令人格外清醒。
  他不知道她是有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他还不能一时间完全理解夏初七所说,但是他能看到她坚定的眼神,能感受到她真的是在为自己而心痛。
  “可是我一个人,我不想再回去了。”唐小宇转过脸不愿再看夏初七,他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一个人的孤独,一个人无边的黑暗。
  “我陪你!”掷地有声。
  唐小宇茫然转过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初七。
  “我陪你呀,陪你考上大学。”看着唐小宇的表情,忽然又笑了,“我不走了,陪你再复读一年呗。我跟你一起考,你考你的大学,我考我的大学。”
  唐小宇表情没有动,她不得不翻了个白眼,只能再重复解释一遍:“我也可以考个大学呀,我去报个夜大自考呗。我们一起考大学!”
  良久,唐小宇才反应过来,“你说真的?你不走了?你不去流浪了?!”
  “嗯,我就先不走了,陪你考上大学,可好?答应我,你也不要放弃,这是你的人生,你不坚持,谁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好好好好好!当然好!”唐小宇咧开嘴笑得星光灿烂。在教室里想跑又太小,忍不住原地打转跳得老高。连夏初七也被他欢快的情绪感染,泪中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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