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回忆 一

  夜幕降临,学校依旧灯火通明,学生们开始晚自习,每个教室里都有班主任或任课老师在值班。夏初七只是一个勤务工作者,所以不需要值班,便一个人踱步到了校外的水库旁。
  学校建在郊区,依山傍水,但是当年都没觉得这个天然氧吧的好,只觉得离市区远,出去逛个街、吃个烧烤都不是很方便。
  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唠叨了一番。没有微信、逛不了淘宝、看不到视频、刷不了抖音,有点闷的慌。捡起一块石头丢到水里,溅起水花,再捡起一块,丢到水里……
  老天为什么会让死去的自己来到十二年前。夏初七开始认真的审视这个问题。
  回想起自己的这十二年,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该谈恋爱的年龄,她谈了恋爱,该奋斗的年龄,她努力的工作,别人有的,自己都有了。没有任何枝节,一切都是最正规的轨道。中途虽然也有过很多磕磕绊绊,可是谁的人生会是一帆风顺的呢。
  甚至这十二年里很多情景和环节都已经想不起来了。知道自己的记性一直不好,但记性不好的人也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就是可以自动屏蔽那些不好的回忆,所以她总是乐呵呵的傻笑着。很多人喜欢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傻呀,一点好吃的就可以打发了,人畜无害的样子,多让人安心。
  可是,这样乐观开心的自己又怎么会患上抑郁症的呢?夏初七找了块干净点的大石头坐下来,晚风吹起,略过头发,有点冷,但却可以让脑子更清醒,难得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回忆。
  好像一切都是慢慢改变的,和林风在一起的前几年,两人都是很开心的,虽然两个人也常常吵架,林风也对自己谈不上很好,但自己是深爱着他的,毕竟当时两人都是初恋,纯真而美好。夏初七甚至觉得,你喜欢或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那是你的事情。我喜欢你就好了,这是我的事情。自己没有什么信仰,所以林风一度成为过她的信仰。
  当年,是他把她从学校那个温室里带向了真正的社会,是他让她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原来这么大这么精彩,两人一起摸爬滚打,一起哭过、一起笑过、一起抗争过、一起织就了生活……
  直到两人在一起五年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夏初七接到一个女生打来的电话,她说自己是林风的女朋友,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希望夏初七能离开林风。
  那时候夏初七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搞恶作剧。还笑着跑去和林风对质,结果林风的表情僵硬在那里,沉默许久,最后点点头。
  至今,还记得自己愣在那里的感觉,脑袋先是一片空白,再是剧烈疼痛,她怎么也不能想象出来,和自己一起走过五年风风雨雨的男人会背叛自己。而那时,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哪里没做好?林风才要这样对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夏初七都活在自我否定中,老是认为自己不够优秀,所以总是想要更努力些。可是无论多努力,又总是回过头来否定自己,生活就像是陷入一个死循环,总也走不出来。
  直到很久后心理医生告诉她:因为幼年时期父亲的离开,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是潜意识里,在谈恋爱时对异性会不自觉带有期待,对方不仅仅要做男朋友,还会在无形中,把对方放在了父亲的角色里。所以,觉得自己不够好才会被抛弃,没有安全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常有的特质。
  电话那头的女生哭得要死要活的,喊着要自杀。夏初七看着林风当着自己的面,打电话给那个女生的朋友,一直让她帮忙安慰,千万不要让对方做傻事。
  夏初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打电话,关心而急切,当着她的面对另一个女人好。然后,自己就如同鬼一般地安静着,看着,默默的哭着,连声音都没有。
  林风挂掉电话后,夏初七问:“我们要怎么办?”
  林风停顿了,夏初七看到他的纠结。
  她以为这时候的剧情应该是自己上前去,给他一巴掌,‘呸’一声,就当青春喂了狗,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重新开始人生才对。
  但事实上,夏初七也沉默了,她在等林风的选择,她在等林风选择自己。究竟是爱会让人卑微,还是她不敢面对失恋的生活,还是一想到失恋后要面对的家人和朋友质疑,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不想面对,不敢面对。她宁可这样等待着,把选择权交到别人手里……
  之后几天,那个女生不停的打电话给夏初七,包括她的朋友、家人都开始打电话给夏初七。让夏初七离开,有劝说、有恐吓、有指责、有谩骂。甚至威胁夏初七如果不主动离开林风,那出门就最好当心之类的话。
  夏初七害怕极了,委屈极了,她真的就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爱情不是应该先来后到的吗?那个女人才是第三者不是吗?电视和里,不应该都是小三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吗?怎么搞得自己成了小三呢?怎么自己就变成了这么惨的样子呢?!
  她更不敢跟妈妈说,妈妈一定会担心死,然后一定会骂她。是吧,我都说了,这个男人不行,叫你们不要在一起,你偏不听,现在好啦!
  夏初七此时一点都不想听到任何人的说教,她只想有人给她一个怀抱,给她一份力量,给她一个安慰,给她一点肯定,可以有人对她说:夏初七,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什么都没有,谁都不在,只能自己面对,自己成长。是痛、是哭、是愤怒、是委屈、是挣扎……
  真是应了那句话:你不勇敢,谁都不能替你坚强!
  林风却没有太多时间可以陪着或安慰夏初七,甚至连道歉的时间都没有。因为那个女生实在闹得太厉害了,林风有点应接不暇。吵到后面,她带着几个男人到林风的单位里打砸了一翻,还让林风赔偿精神损失费17万元。那时候的林风并没有那么多钱,关键是他后来听说,那个女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同时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两人相互头顶一片草原。所以,到后来撕的很厉害,最后怎么结局的,夏初七没有参与,只知道那个女生带人把林风打了一顿之后便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夏初七也不想知道。
  林风终于回身找到夏初七的时候,他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祈求她的原谅,他说自己只是鬼迷心窍了,被那个女生给迷住了,其实内心里爱的一直都是夏初七,请求她的原谅。林风说了很多忏悔的话,声泪俱下。但是夏初七已经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了,到后面也完全记不得他说的,只是那个两人抱在一起都哭成二傻子似的场面,倒是一直印象深刻。
  说不上原谅或者不原谅,两个就这样重新回归了生活的平静。表面上,她必须得把大度和看得开伪装到底。所以之后,她从不主动去提及这件事情,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内心的煎熬却骗不了自己。她知道自己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她是有感情洁癖的。
  感情不是衣服,不是洗一洗、晒一晒就好了,有些东西脏了,就怎么也没办法再恢复到最初的洁白了。夏初七告诉自己,要把自己最强的能力拿出来了,就是接受。如果不能放下,那至少也要让自己努力做到算了吧……
  所以,后来多少个夜晚,夏初七依旧会从梦中惊醒,满脸泪痕。那年的恐惧和悲愤从来都没有释放过,只是被她强压在内心的最深处,不提、不碰、不触及。她以为这样就能靠时间来冲刷掉,然后有天理所应当的就可以释怀。只是她不知道,这些怨念,伴随到她走向人生的终点都无法散去。
  这次林风出轨事件后,夏初七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因为她后来有问过林风喜欢那个女生什么?林风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她工作很认真,也很独立,能力又很强,在她的公司里她老板也是很看好她的。她家里有弟弟妹妹,所以她也很会照顾人,而且她到外面社交能力也很强,和她在一起,我比较轻松。”
  夏初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年下来,工作是换了两三份,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色,主要是从小被妈妈灌输了太多“差不多就好”的观念,做什么事情都常常停留在‘做了’,而非‘做好了’。所以夏初七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太累、背负太多。
  每天都是上班想下班的事情,下班就惦记着晚上吃哪个路边摊,吃饱了就琢磨着一会要看哪部动漫或电影了。唯一坚持的事情就是一直在做设计,但是这件事情在林风的眼里是毫无意义的。
  能力在这几年几乎没有提升吧,只是兴趣爱好去学过一些课程,比如美妆和画画,还有一些设计软件,林风从来都不支持她做这些事情,所以都是半途而废了。重复的工作,重复的事情。而且没有爸爸的夏初七,自然从小被妈妈呵护在手心里大的,自然也不会太多去照顾林风了。
  还有一点,林风没说,但她看到了,那个女生虽然长得一般,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很漂亮,画着精致的浓妆,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连衣服搭配都很讲究。不得不说,真要把两个人放在一起,自己确实没什么胜算。
  她又问林风,喜欢自己什么?林风想了半天说:你很善良!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
  当年得到这个答案后,她是得意的。觉得能被一个男人说善良也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呢,善良不应该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本质么!只是后来很多年,她才明白,林风只是词穷,因为她除了善良,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
  从那时候起,夏初七决定开始改变,先从工作开始,之前一直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设计工作。可是设计工作是天天待在办公室里,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那她的社交能力是没办法提升的。于是,她去做了自己最讨厌、最不屑的销售工作。
  她开始强迫自己每天穿上套装、踩上高跟鞋,脸上抹着妆,去面对陌生人说话、微笑,还要时不时的抖抖包袱让别人笑,她学会了讨好、看眼色、去分析和他人对话时,别人背后的真实声音。工作时再也不会想着下班吃什么,每天加班到深夜都不再喊累,被人拒绝的时候,依旧可以舔着脸继续说自己的,甚至被人推出来的时候,依旧可以微笑着祝福他们。她的能力确实在几年时间有着比较快速的提升,她对时间掌控的能力,她的言谈举止,都悄然开始发生了变化。只是,她不在是那个走到哪里都可以给人带来“哈哈哈”魔性而又快乐的声音了……
  后来,林风和她在Y市共同开了一家小小的培训机构,林风当老师,夏初七负责招生,夫妻店般。再然后,他们越做越好,培训机构也越办越大,一家变两家,两家变三家,直到在Y市已经非常的有名气了,人员也从两个人发展到几十人。两人摇身成为了至少在外人看来非常的成功的一对壁人了,很多同龄人会对他们‘啧啧’称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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