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生情愫

  他极度的厌恶人情世故,但做起事来却是那么的谦卑圆滑。
  就连喝酒都是如此,他是多么的喜欢喝酒,他向往着那种醉意朦胧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似乎从来就不会属于他,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喝醉过。
  当然,这并不是表示他的酒量有多好,而是,他……不敢醉!。
  今日河边的风很大,张习亭的脸已经微微泛红,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便用袖口擦了擦嘴,撑着护栏站起了身,怒吼着将手中的酒瓶扔到了河里,河水泛起了涟漪,他的心却如死水般平静的可怕。
  巷尾小贩的叫卖声依旧悦耳,桥头又传来了孩童的啼哭,湖畔杨柳下,微波扁舟中,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和谐,唯独自己这般格格不入。
  回到张府已是黄昏,和以往一样,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张习亭习惯性的环视了一圈,大家日复一日的忙着,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不过,今日不同的是,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可见之处都挂满了红绸缎,贴上了红囍字。
  明日,父亲就要迎娶他的第五个小妾了。
  张习亭之前就听过府里的下人们议论过,这一次娶的是苏家的养女——苏念。
  据说那苏念明明是个女儿身,偏偏要像个男子一般生活;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从不在旁人面前显露;从未上过学堂,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绝,无人可比。
  但即使如此又能如何?不照样拜倒在了财帛之下,就为了那区区二十两银子。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叹自己,也叹这位即将入府的“五姨娘”!
  他和母亲的房间都在内院的最角落处,不过,这并不是张元洛的安排,而是他们自己请求搬过去的,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避而远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经过长廊时,花园里传来阵阵追逐欢笑之声,张习亭早已经习惯,不过是父亲又在和那些女子嬉戏打闹罢了。
  张习亭头也不抬的继续走着,却被人从后面叫住了,不用想也知道,如今这张府,除了张云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闲得无聊来招惹自己了。
  张云禹是张习亭的大哥,长张习亭两岁,是这张府的大少爷。平时对张习亭不算好也不算坏,但至少在张习亭看来,府内应该是只有这个大哥会把自己当二公子来看了吧!
  不过,却正是因为这种关系,莫名的让张习亭心里不舒服,终归大哥才是嫡出,所有人都捧着大哥,父亲更是将赌坊、当铺、田宅通通交给了大哥打理。
  自己终归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下人之子,留在张府都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所以,每当自己和张云禹待在一起时,压迫感就充斥着全身。
  张习亭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张云禹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那万年不变的笑颜。是啊!他已经占尽了一切,怎能不笑?
  张云禹走到张习亭身前,张习亭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小步。
  张云禹先是一愣,随后又恢复了微笑,他也已经习惯了张习亭这种天生自带的抗拒。
  张云禹伸手强行搂住张习亭的肩,坏笑道:“走,大哥带你出去玩玩。”
  张习亭呆呆的问道:“去哪?”
  ……
  夜半,苏家小院角落处兀的冒出两个身影,蹑手蹑脚的倚墙前行。
  “大,大哥,这会不会不太好啊?”张习亭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张云禹却斜嘴笑道:“慌什么?我可听说这苏念是一个绝世大美人,你就不想提前看看,我们这未来五姨娘的芳容吗?”
  张习亭嘟囔道:“我……”
  “走啦,磨磨唧唧的,来都来了,快点跟上。”
  “……”
  夜月无声,蝉鸣蛙噪,平白扰了这寂寥之境。
  张云禹轻轻在纸窗上扣出一个小孔,将眼睛凑近小孔,屋内苏念独自坐在床头,看着面前的烛火呆呆的沉思着……
  张云禹抬起头,看着张习亭,乌墨的眼珠一转,示意让他看。
  张习亭看着张云禹似乎有些失落的模样,遂问:“怎么了吗?难道,新娘子不漂亮?”
  张云禹斜睨了一眼,摇头叹息道:“不,就是因为太漂亮了,所以才觉着可惜了!”
  张习亭颔了颔首,半信半疑的凑近小孔,却在瞥见苏念的那一瞬,心里的那根弦竟被莫名的拉动了。
  苏念此刻一身淡紫水袖长衫,烛火闪烁,其身旁如若烟霞轻笼,如出水芙蓉般超凡脱俗,非凡尘之物可比,一颦一簇,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张习亭的心弦。
  只这一眼便让张习亭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什么是一眼万年?什么是一视倾心?
  从非浊酒勾人魄,应是红尘魂牵梦!
  只叹:红尘多可笑……
  ……
  “吱呀!”
  门口传来了一声响动,想是有人回来了。
  张云禹听着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开始有些慌神了,要是被人发现,难免不会被当成窃贼抓进官府。
  本还想着让张习亭一起想想法子,可一看,张习亭居然还盯着那窗口小洞,丝毫没有反应。
  这孩子,在如此大的动静下还能这样安之若素的偷窥,怕不是聋了就是傻了吧!
  算了,张习亭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张云禹迅速环顾四周,奈何小院就一个出口,即便是想翻墙出去也是来不及的了。
  脚步声近在咫尺,张云禹咬咬牙,无奈之下推开了面前的房门,揪住张习亭的衣角,一把将张习亭连拉带拽的拖进了苏念的房间。
  ……
  面对突然闯入的这两名陌生男子,苏念居然也呆在了原地,连呼叫都忘记了。
  今夜还真是奇妙,一间屋内,三个傻了两个!
  不过,如此正好,她要是出了声,就更难解释了。
  张云禹竖指唏嘘,低声恳切道:“对不起,对不起,苏姑娘,实在冒昧,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不是坏人。”
  张云禹定是也没想到自己会搞得这般狼狈,堂堂张家大少爷,要是被当成窃贼,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苏念片刻后回过神,纯净的眼中却掺入了一丝的恐惧,连眼角都在微微颤动,忽的转过身,拿起了柜上的弓箭指向二人:“你们,你们是谁?怎会闯进我的房间?”
  苏念惶恐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张云禹一身的富贵绫缎,腰间还佩戴着麒麟软玉,连束发之冠都镶有碧玉宝石,十足的富家公子扮相;而一旁的张习亭却大有不同,一身素衣,少有配饰,虽是素衣,可材质却也鲜见,光是细腻光洁之外表就可断定其价值不菲。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张云禹紧张之余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两步,苏念却被吓得连连后退。
  张云禹马上停下脚步,伸手附掌道:“苏姑娘,实在对不起,是在下唐突了,事出突然,在下日后再和你解释,能不能拜托苏姑娘先帮帮我们,我们真不是什么歹人。”
  随即,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姐姐,你睡了吗?”
  敲门之人正是弟弟苏清,想着该是因为自己明日出嫁之事而来。
  苏念看着面前的两人,清秀的面容,亮丽华贵的服饰,的确不像是贼人。
  “阿清,姐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苏清想是有些气馁,低糜的回道:“好吧,那姐姐好好休息,阿清先回房间了。”
  听着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张云禹才舒了口气,转过身却瞥见,张习亭一反常态,竟还呆在了原地,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苏念不离分毫。
  张云禹拉了拉张习亭,想让他回过神来,然后又谦卑的作揖道:“多谢苏姑娘帮张某兄弟解今日之围,日后必当答谢。夜已深,就不打扰苏姑娘休息,在下先行告退了。”说罢便准备拉上张习亭离开。
  “等等!”两人刚转身,便被苏念叫住。
  苏念战战兢兢的走上前问道:“你们是张家的人?”
  张云禹回过身:“是。”
  “那张老爷和你们……”
  “正是家父。”
  烛火摇曳,萧萧落落,视眼朦胧,各自皆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明日我就要和张老爷成亲了,为何你们今晚会出现在这里?你们是何居心?”
  张云禹转过身拉起张习亭,两人走到门口,张云禹顿了顿,想了想,回头和煦一笑:“放心,苏姑娘,以后进了张府,咱兄弟俩罩着你。”
  “欸!你还没回答我呢!”
  苏念似是有些着急上眼的上前喊道,两兄弟一起回头,张云禹释然一笑,道:“苏姑娘,明日见!”
  看着两人齐齐消失在了愈发浓厚的夜色之中,苏念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关上门,回到屋内,顺手推开了纱窗,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寂寂无声,往事便如潮水般莫名的涌上了心头。
  十一岁那年,若不是意外的偷听到了爹爹与叔父之间的谈话,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明白其中这一切的缘由了。
  所谓真相,真如自己所想,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是十分特殊,抑或可以称之为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