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翔弥市

  四十三、
  从荆州城到弥市镇王琳琳老家,约25公里的路程。
  虎渡河畔,黄金水道,长江依境东逝——这是弥市镇的地理位置。
  传说关羽率兵前去营救汉中王刘备,行至弥市,方圆几十里没有一丝水源,赤兔马仰天嘶吼,前蹄一刨,生生在地上刨出一眼泉水,让三军将领炊事得以保证,得以救主成功,后人为纪念赤兔马的丰功伟绩,建了一座马王庙。
  至于马王庙的建筑与环境以及香火,看官可以去百度,此处不再废话。
  马王庙朝西,过去五里路,就是王家村。
  上午十一时,王家村笼罩着一片阴云,王琳琳家呼天抢地的哭声,声声催人泪下。
  她妈没等到琳琳的到来,咽下最后一口气,瞪着双眼,抱憾离世。
  死于心肌梗塞,享年52岁。
  青砖灰瓦的平房,后院荒草丛生,三面围墙,大约一米五的高度,断垣残壁,斑驳着枯草,一蔸两蔸,三三两两,从墙缝中冒出,北风拂过,微微颤抖在风中。
  王琳琳的母亲,躺在院子中央,盖一身白布,头顶处,摆着一米长的板凳,凳子上,一个浅褐色土陶平碗,内面装满草灰,插三炷香,袅袅漂浮在空中。再往后,一块五十公分见方的草垫子,凹凸不平地放在凳子前,那是村里族里亲戚们,磕头的地方。
  ——她母亲是从去往医院的路上再转回来的,一看没得救了,赶紧往回赶,族里的长辈说,按照咱们王家村的规矩,人,要是死在外面,不能进屋,否则影响后代的前程,王琳琳母亲还剩最后一口气,可进可不进,但他父亲选择了后者,所以只能在院子里停尸。
  王琳琳头缠白布,右边黑色羽绒服的袖子上,套着黑色的袖套。
  她一直跪在地上,跪在母亲的旁边,母亲的双眼,是她用手抹着合上。
  没哭!
  哭,也没有眼泪。
  只有恨!
  恨这个家庭,恨这个该死的家庭,毁了她的一生。
  恨那胡子拉碴站在旁边的王老头,她的父亲,毁了她的一生。
  恨石荆州那该死的外卖小哥,拉住她的胳膊,让她晚来一步。
  恨“楚留香”的那老流氓,让她郁郁然不得志。
  恨哑巴易中花,同为闺蜜,她得宠而自己被冷落。
  恨这个世界!
  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
  她跪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石头雕塑,纹丝不动。
  但,脑海里千转百回,往事连带着辛酸,一起涌上心头,她控制着自己的波涛汹涌,控制着自己仰天长啸的欲望,控制到两手从张开变成拳头,从拳头变成石头,沾满了泥巴的石头。
  有诗为证——:
  孤,
  灵柩陋院中。
  心悲动我神,
  弃置莫复陈。
  仓卒骨肉情,
  能不怀苦辛?
  苦辛犹可思?
  天命信将疑。
  王琳琳死死盯着面前的白布,想到一个小时前,在荆州博物馆里的那具尸体,穿越几千年的西汉古尸,姿态与她母亲相似,但那“遂”,为什么?他那么安详?那么亲切?那么让我百看不厌呢?
  这其中,必有蹊跷!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这样?
  她从白昼跪到黑夜,依然一丝不动。
  夜,把左邻右舍散去,把亲戚六眷散去,把三个弟妹散去,把胡子拉碴的父亲,散去,只留下,留下三缕烟火,忽明忽暗,在黑夜里,在院子中,陪伴一尊雕像和一席冰冷的白布。
  一星火苗,从后门钻出。
  她父亲,点着烟,一声不响地走过来,蹲在王琳琳身边,对着雕像,瓮声瓮气地说道:“孩子,你妈已经走了,你这么一直跪着,也不是事,往后的路,还很长、、、、、、。”
  一个黑影,像鬼魅一般,瞬间闪现在角落,墙角一棵枯死的杨树下,谁也没注意。
  “孩子,和你说个事情,你听了,不用惊讶,也是你妈遗言。”王老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继续道:“你,其实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你父亲姓、、、、、、。”
  雕像生硬地扭过头,黑暗之中,黑色的眼眸,闪着丁点光明,映照着烟火,红。
  “你父亲姓向,你父母都是宛市向滩人,你爸原来是跑摩的生意的,在你出生前不久,一场交通意外,出了车祸,就过世了,我不是你的亲身父亲。”又是一缕烟火猛地燃烧一截,一字一句扣人心弦:“你父亲的遗嘱,是给你取名向芙稔,后来你妈带你嫁过来,在派出所给你更名改姓,才是现在的王琳琳。”
  ——我叫向芙稔?
  雕像今年24岁,24周岁,从出生到现在,没掉过一滴眼泪,雕像其实是不会掉眼泪的,除非是雨水,从天而降的雨水,划过发际,流淌到眼前,不然,不会有泪,
  但此刻,两行热泪,从眼角涌出,顺脸颊,迅速流下来,止不住的泪水,晶莹透剔的泪水映照着烟火,缓缓而淌,川流不息。
  ——向芙稔?
  墙角鬼魅般的身影,在黑暗中,微微一动,心里念到:向芙稔?
  湘夫人?
  难道?
  难道河伯说的第二点:提防湘夫人,这湘夫人,就是王琳琳?
  河伯的话,犹言在耳,再次响起——:
  “第一,不可近女色,破了童子之身。第二,提防湘君夫人,不可轻易相信这个女人。第三,大年三十晚,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你不可临阵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