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夫人

  二十三、湘夫人
  易中花今天晚上没去医院看望哥哥和娘。
  她晚上八点多钟下班后就到了宿舍,看琳琳那边忙得团团转,有心去帮忙,无奈身不由己,浑身发冷,额头发烫,关节酸痛。
  病怏怏地回到宿舍,实在没力气往上爬了,只能在琳琳的铺上躺下,想着下午在厨房拿回来的固体酒精,琳琳还得洗裤子,就随手扔在床边。
  宿舍只有易中花一个人,那几个同事全去看《西虹市首富》,空荡荡的,也没个人端点水,口干舌燥,她蜷缩在琳琳的床上,衣服没脱,鞋子也忘了脱。
  夜,笼着整个“楚留香”,也笼着王琳琳的心。
  她一天受了这么多气,累得精疲力竭,唯一的想法,就是两字:休息!
  推门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几乎快疯狂。
  ——自己的被子一半掉在地上,下午擦裤子的水,黑乎乎的水,在地上还有一滩,那被子估计来回蹭了N次,污秽一片。
  那哑巴,四仰八叉,躺在她的床上,衣服没脱,鞋也没脱,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将她的枕头,蹬得稀烂,泥巴一片一片。
  尼玛的!
  你的死哑巴,不想活了?
  一股无名的怒火,与积攒了一天的怨恨,如数十条滚滚东流的江河,汇聚在一起,瞬时,激起万丈波涛。
  被欺负一天了!
  被欺负一天了!
  你们全都欺负我!
  全部!
  她撕心裂肺地蹲在地上痛哭,没有泪,只有怒火。
  连你这个死哑巴,也欺负我!
  你忘了本主是怎么对你的?
  接二连三地帮你,让你,救你!
  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
  易中花昏昏沉沉地听着,想解释,但嘴张不开,张开,也不会说话,用手势或者手机给她解释,她动弹不了,浑身软绵绵,只能隐约任凭她谩骂!
  王琳琳见“死哑巴”怎么骂也不动,更是冒火,站起来,去拖她的腿,还没接触到腿,就看见一团酒精,固体酒精,她心里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一把火烧了这该死的哑巴,
  一把火烧了这该死的酒楼。
  一把火烧了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这念头让她突然产生了快感,快感充斥了全身每个毛孔。
  快意的感觉——真好!
  好吧!
  将快感追求到极致吧!
  她没动床单上的酒精,酒精被易中花身上的热气,几乎快融化了,拿不起来,拿它干甚?直接点。
  她从工服里掏出火机,慢慢,接近了床单上的酒精。
  易中花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眼睛睁不开,也动不了,努力地挣扎几次,还是无法动弹,待她发现裤腿上快烧着时,就明白了昔日的闺蜜,朝夕相处的同事,古城“楚留香”酒楼最好的玩伴,对她,要下毒手!
  她要烧死易中花!
  、、、、、、。
  王琳琳点着一把火,悄悄关上门,穿过院子,从西边院门出去,她也不知道到哪里去,管它呢,先到大街上再说。
  来到北环主路上,一辆大货车驶过,一道强光扫射过来,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幻境,下午在“楚城”包房看到的那幅书法,清晰地展现在面前,那些七弯八扭的字,居然全认识: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屈原的《招魂》,魂兮归来!
  魂啊!你快归来!
  快走进楚国郢都的修门。
  招魂的巫师在这里引导,
  引导君王,
  背向着前方,
  倒退着一路走先。
  秦国的篝笼齐国的丝带,
  还有那郑国金丝绵绸,
  能做你的盖头。
  招魂的器具已经齐备,
  快发出长长的呼啸。
  魂兮归来!
  王琳琳站在路灯下,张开双臂,对着古城,笼罩着黑幕的古城,歇斯底里地狂吼——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呀、、、、、、呀、、、、、、呀、、、、、、!
  她的脑海此刻如倒叙的影片,一路背着前行。
  从点着的那把火苗,回到“楚城”暴发户王老头的淫笑,再回到楚豪那一记耳光,再回到初识易中花,再回到南下广州,再回到荆州弥市,再回到弥市的儿时,再回到母亲的怀抱,再回到、、、、、、。
  回到父亲!
  父亲弥留之际的嘱托:孩子,孩子无论男女,就叫向芙稔。
  向芙稔!
  向芙稔是谁?
  从向芙稔回到公元前278年,与湘君的花前月下,再回到公元前298年,郢城郊外,一个富家的千金,取名:湘子。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九歌》的这八个字,怎么会在我的身上体现?
  我为什么能回到几千年前?
  我是谁?
  难道?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不,我夫君是怎么死的?
  湘君,
  他现在在哪里?
  你现在在哪里?
  一片如晚霞般灿烂的红光,照亮了王琳琳的脸,显得娇艳无比。
  东边环路上,呜央呜央的消防车,朝这边驶来,她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