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毒其三

  陆离回来的时候,挟风带雪,背着一堆药材,远远闻着就熏人,他进来时,头上的雪半化未化,白茫茫嵌在发间,灵衣见了,笑出了声:
  “我从窗子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哪家老翁走错了院子呢?”
  心柳拿着掸子给他掸雪,陆离凑近金屉炉子烤了烤手,炭火烤着他半张脸通红。
  陆离笑:“老翁过来抢小孩儿,要去卖了换酒喝。”
  灵衣拥着被子在暖炕上看书,也不知说些什么好,道谢的话从这人开始给她治病,说了快两个月,怕是灵衣没说腻,陆离也听腻了。
  可旁的什么,她还真是说不出口。
  灵衣扫了一眼那一袋子药材,问:“你这是把哪座灵山宝地给挖回来了?”
  陆离道:“再多的东西,只要能治病,我都给你寻来。”
  灵衣叹了口气,方欲开口说些什么,豆包儿就窜了回来。
  小家伙儿一见了陆离,连忙滚过去蹭了蹭他的腿,听见灵衣叫豆包儿,这才扭扭屁股,蹬腿儿扑进了灵衣怀里。
  陆离瞅着胖了一圈的豆包,笑道:“有奶就是娘,你这是喂了它多少?比我抱回来时足足胖了一圈儿,从前是小豆包儿,如今怕不是个没褶儿的叉烧包?”
  灵衣笑了笑,用手抓了抓豆包的下颌儿。
  “你瘦了……”陆离道。
  灵衣愣了愣,道:“嗯,是有些瘦了。”
  陆离放下手炉,走到暖炕前,在药箱里抽出脉枕。灵衣放下手,将手搭了上去。
  陆离撇了一眼她看的书,低声问:“怎么看这个?”
  灵衣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没有,”灵衣道,“只是随手翻看罢了。”
  她将书合上,随手搁置在暖炕桌沿儿上,似乎极力想掩饰什么般。
  陆离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离开他?”
  “不,”灵衣突然打断他,“不。”
  “为什么?”
  为什么?灵衣想了想,想不出一个为什么。大抵是她曾经为了一个贺弥章放弃了所有,如今除了他,她早已是一无所有了。
  陆离带回来的药有奇效,虽然每次喝完,灵衣都会连着头疼心痛数个时辰,夜里常常忍得浑身痉挛,一双好看的眼睛疼得直泛泪花儿……
  虽然陆离交代了这药发作时间长,作用大,怕她会熬不住,但灵衣还是平静的只如往常般,就那么喝了下去。
  然而喝下不久的那个夜里,陆离一夜未眠。
  灵衣疼得牙关打颤,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刀子剐蹭一下,内里如火烧般灼痛,手脚却冰凉得让人发抖。
  “你也没和我说,这么疼啊。”
  她疼得实在是没有力气,倒在榻上,咬着唇,惨白里滴了血……
  然而那一夜虽痛楚难忍,但只要熬过这发作时,此后数日,身上都是舒爽多了的。
  灵衣开始能吃点东西,不再吐,好在那药用不着日日吃,也算是给了她喘口气儿,几天安生日子过。
  她走下榻,走出去,带着豆包去雪里打滚儿……笑的不亦乐乎。
  陆离远远看着,似乎为了守护这抹笑容,他可以倾尽所有……
  落雪软软的驻足眉梢,他呵了呵手,扑面而来一团雪球,正砸在他胸口。
  灵衣笑了笑,捧着一把雪道:
  “豆包说要带你一起玩儿!”
  陆离笑了笑,不语。
  然而随着灵衣病情渐渐有了起色,转眼间第十二年的除夕夜,贺弥章却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