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野望 一

  一夜熟睡无话。
  第二天清晨,瘸子就叫醒了夕月。
  这次男孩没有偷懒,急急忙忙穿衣洗漱,一点都不用夕月监督。
  简单吃过早餐,男孩看到夕月已经背上紫衫长弓,正在往箭囊里插箭矢。“你是渔民之女。”瘸子示意她放下弓箭,随手递给她一把匕首。“有人问起就说这是剖鱼刀。”他交代道。
  三人提鱼上船,瘸子掂量了一下渔网。“又重了一些,你说会不会是它们自己从湖里跳进来的。”他问夕月。少女没理他,自己坐进了船舱。
  这是一艘小型的帆船,桅杆和船帆却早已不见。船体均匀的涂满了石灰和桐油的混合涂料,有的地方还刷了清漆,保养得很不错。相比渔民的舢板,这艘船仓可以住人,船尾可以做饭,还做了活鱼水箱的船就算是大船了,因此靠手划船速度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瘸子长篙一点,那笨重的木船竟如离弦之箭,“嗖”的射入湖中。小魁觉得有趣,先是拿起木浆,然后又讨要长篙,要自己试试。
  瘸子看天色很早,就让他折腾,结果当然是在湖中团团打转。
  活鱼水箱在船体的旋转中,鱼儿们变得极不安分,有些甚至跳了出来。
  少女手里的短刃上下翻飞,另一只手不停的捡起想出来透气的鱼,重新扔回水箱。
  瘸子坐在旁边细看少女的招式,觉得没有太多可以指导的。于是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然后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夕月做好的酱香腊鱼肉,他从上面撕下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很是享受。
  “黑水港有一些麻烦的家伙,”他又喝了一口,开始唠叨。“具体来说,是有四个世家在这里驻扎。”
  夕月继续练习短刃,不过这次换了一只手。
  “上官家有个女儿,到梁王府做丫鬟。这梁王在帝国的时候是个驸马,跟他还算是亲戚。”瘸子看了看正和木浆不对付的男孩。“帝国遇难,他在公主封地拥兵观望;帝国亡了,他就立即称梁王自立,这些年倒也打下不小的基业,建立梁国,登基为王。”
  男孩终于掌握了一些规律,却又忘了要驶向哪个方向,他迷茫的看过来,瘸子随手一指,男孩手忙脚乱的让船掉头。
  “梁王自立后,就杀死了帝国公主,娶了不少妃嫔,上官鹊就是其中最受宠的一个。上官家原本是个珠宝匠,平民出身。女儿嫁过去做了王妃,一家子就都跟着鸡犬升天成了王亲国戚。虽然祖先没有积累下什么底蕴,但是很会讨梁王欢心,赏赐得了不少。”瘸子轻叹一口气。“他们家在黑水港有个驻地,在英灵湖上有支舰队,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我们这次去是杀梁王,还是消灭上官家?”小魁兴奋的问。
  “我是让你们不要招惹他们,看见了要躲着走!”瘸子没好气的回答。
  “他们有那么厉害吗?能比夕月还厉害?”男孩很是好奇。
  “论家族势力来说,他们不过二等,没有太大威胁。”瘸子解释道,“但是真正的靠山是梁王,那可是七等家族,我们惹不起。而且惹得起也不能惹,我还想安生几年,等你们长大了,你们自己再去折腾。”
  “二等家族、七等家族,这是什么。”男孩提出新的疑问。
  瘸子正要回答,夕月却开口了。
  “这是以前帝国对各大家族的评判标准,最低一等,最高十等,不过十等从未有家族达到过,即使是帝王家。帝国经历过两千多年的和平时代,给了很多家族生息繁衍的机会。当家族积累财富、培养人才、招募强者、建设领地,久而久之就会壮大,成为世家。一个家族的当前实力,是由家族的最高战力,装备精良的士兵,坚固的防御驻地,储备的金钱、物资、辎重和粮食等要素构成,而一个家族的未来潜力,则主要依靠资源生产和人才培养。”夕月说道:
  “二等世家,是指精锐兵力最低达到800人,财富积蓄不低于5000金币,家族中至少有两个二阶战斗职业坐镇,有固定的城堡或者能够御敌的驻地,这些必要项一项没有达到,在评估中就不能进阶;七等世家……那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夕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小魁问。
  “我刚说的,都是昨天你抄写过的内容,书本上记录的更加详细。”夕月脸有点黑。
  男孩非常睿智的闭嘴,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东张西望。
  “除了上官家舰队,还有两只舰队。”瘸子靠坐在船篷上,继续对着夕月念叨。“三等世家沈家有一支舰队驻地设在黑水港,舰队名称叫“平和舰队”;四等世家许氏商会有一支舰队也驻扎在这里,舰队名称叫“暴鲨舰队”。”
  “那沈家一定是好人,许氏商会一定是恶人。”男孩忍不住插嘴。
  “沈家是盘踞在万魔屿的水匪湖盗,杀人越货,抢劫商船和渔民,这支“平和舰队”是他们用来销赃和采购粮草用的;许氏商会世代经商,帝国时期就是金牌商人,数百年都没有什么恶名,这“暴鲨舰队”是他们跑商运输用的快船舰队。”瘸子说。男孩嘟囔了几下,没有再出声。
  “四大世家驻扎黑水港,只有一家没有舰队。”瘸子继续道。“石家的钢铁佣兵团,有一营精锐战士留在黑水港。他们主要是在这里为佣兵团筹措粮食,而且赶走了其他收购粮食的商人。”
  “连舰队都没有,肯定是很穷啦。穷就动手赶走其他想买东西的人,这石家钢铁佣兵团是个霸道的大坏蛋。”小魁愤愤然的说。
  这次瘸子没有再解释,他解下腰上的袋子,递给了夕月:“里面有我们所有的积蓄,你上岸后拿着带他去拜师。”
  夕月将短刃插回牛皮靴,接过钱袋,也不清点,就放在腿边船板上。
  “小魁,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夕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太大,改口又问道:“你想学习什么职业?比如你以后遇到危险,你想怎么应对?”
  “我很强的,能自保。”小魁想了想,认真的说。“如果要学,就学能够保护夕月和吴叔的职业。”
  “我们不需要你的保护,至少暂时不需要。”夕月看了瘸子一眼,引导着他:“而且你需要更加强大,将来才可能保护好我们。”
  “嗯,哪些最厉害,哪些最有趣?”小魁问。
  “最普通的是战士,任何人都能通过体能训练让身体变强,通过反复的训练、战斗来积累经验和反应能力。战士因为战斗的目的和个人天赋不一样,也分成了很多种类。比如偏向速度和刺杀的,我和吴叔就是这种。”夕月说道。“厉害且稀有的,有掌握元素之力的法师,能沟通风雷等元素杀伤对手,但是需要元素亲和的天赋才能学习;有掌握强大精神魔法的法师,可以通过强大的灵魂力量压制对手,但是需要强大的灵魂才能驾驭;这类职业由于条件限制,都非常稀有,是很多大势力的战略级瑰宝。”她没有提到骑士和神术师。“有趣的也有很多,有可以在战斗中救死扶伤的,比如与蛊虫为伍的蛮族巫医,得到丛林和月神眷顾的德鲁伊;有些可以操控其他物体战斗,比如说驯兽师驯服并培育野兽,机关大师能制作傀儡代替战斗;有些既可以战斗又能赚钱,比如铭文师,可以附魔武器,可以篆刻符箓,可以制造卷轴,还可以布置并使用阵法……”
  夕月还在介绍着,男孩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景象:如果夕月负伤了怎么办?他想要成为一个治疗者,最好既是巫医,又是德鲁伊,然后把草药、炼丹、炼金都学上,这样才有保障;
  那为什么要让夕月受伤呢?男孩又想。于是他又想成为一个盾战士,身穿布满防护符文的精钢铠,手持一个大盾——最好两个坚固塔盾,站在夕月身前,为她阻挡一切敌人;
  那为什么要让敌人出现呢?男孩想得更加深入。于是他又想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杀掉一切可能对夕月有威胁的人;但是——可能他目前还做不到……那怎么办?
  “我想成为一个建造师!”男孩大声打断了夕月,他做了一个决定。
  瘸子和夕月都呆呆望着他,不清楚他为什么做了这么一个选择。男孩没有解释,丢下桨,跑到夕月身边坐下。
  瘸子只好起身划船,男孩拿起钱袋子,打开发现了少量银元和很多铜角,连一枚金币都没有。“为什么没有金币?”男孩问。
  瘸子回头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继续划船。
  “一枚金币值一百枚银元,一枚银元值一百枚铜角。”夕月道。“我们卖鱼为生,鱼肉只有十几个铜角一斤,一枚金币需要卖出好几百斤鱼。吴叔为了保障我们的生活和训练,卖鱼的钱大部分都给我们换了生活的物资,每天都攒不下来多少。”
  “一枚金币那么值钱吗?”男孩眼睛一亮,想起了他的储藏室和那湖底废墟之中数不清的沉船。
  “最底层的百姓,靠的是基本衣食赖以生存。在和平时期丰收的年景商人压粮价让粮食换不到钱,到了战争或者灾祸年景,商人又抬粮价让饥民有钱买不到粮食。灵佑帝国太祖皇帝体恤民情,将金银铜三种金属制成货币后,用粮食将货币绑定,也就是粮食即是货币,因此灵佑帝国时期的物价非常稳定。”夕月娓娓道来。“在灵佑帝国时代,一斤稻米或者麦子,大约等于一枚铜角,收购和出售都只允许在百分之二十之间浮动。所以一枚金币就是一万斤粮食,就是一千斤猪肉,也就是五十匹亚麻布。”
  “一万斤粮食,我和夕月可以吃十年了。”瘸子插嘴说道,然后瞟了一下大胃王的男孩。男孩丝毫没有察觉,他更喜欢吃肉。“这几年兵荒马乱,物价虽然涨了几倍,不过金币还是个好东西。”
  “刚才说的是基本生活物品,更高级的物品可就不是这个价格。”夕月又道。
  “有比大青鱼更贵的肉吗?”男孩想了想,找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当然有啊,普通肉类,比如牛肉、鹿肉都比青鱼贵几倍;魔兽的肉更贵,魔兽的肉所含营养和能量更高,加上狩猎困难,很难驯服饲养,所以也更加珍贵。”夕月解答。“一阶魔兽的肉比牛肉贵三倍左右,牛肉和平年景大约四五十铜角;二阶魔兽比一阶贵五倍,越往上差距越大,五阶魔兽肉你吃一斤就要10金币以上,六阶一般人根本吃不到,因为人类很少有能够猎杀六阶魔兽的强者。”
  男孩心底反复对比着一万斤猪肉和一斤五阶魔兽肉,到底该选择吃哪个时很是纠结。他想得有些累,顺势将头枕在夕月的腿上,沉沉睡去。夕月没有理会,轻轻拔出短刃,继续开始练习匕首。
  九只怪物在水中嬉戏,一边玩耍一边捕食鱼类,突然接到前往更深处寻找宝藏的命令。排成了三三品字形向很远的地方游去……。
  男孩就游弋在怪物中,他的心却飞到了天外。他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办法:他要和怪物们建造一座城堡,城堡里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城外果园里挂满了各类水果,他和夕月——还有吴叔,快乐的在城堡里生活。
  怪物们在城楼箭塔中警戒着,在城墙护城河里潜伏着,随时准备着消灭一切对夕月有威胁的敌人。
  终于有一天,夕月放下了弓和剑,温柔的牵着他的手走过花圃,走上城墙,看着云舒云卷,日出日落……
  不对,夕月还是不要太温柔,她温柔的时候都好可怕!
  “看到岸了,——醒醒!”夕月摇了摇,没有动静。
  “小魁,——起来了。”夕月继续摇,没有动静。
  于是一颗爆栗在男孩头上炸开,男孩爬起身,摸着红肿的头皮。
  “还是要温柔点好。”男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