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哼着小调儿,晃着八字步,钱串儿走出了自家的房门。现在的钱府,不仅是钱串儿觉得舒心扬眉吐气,估计县老爷都满心的羡慕。
  走过游廊穿过庭院,经过铺子来到了前厅,钱串儿把横在大门上的门闩费力的拉开,清晨的阳光登时照射了进来,叫钱串儿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眼。
  看来,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儿。
  “天儿好,心情好,啥都好!”钱串儿把门儿打开走到了路上,贪婪的吸允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扭动了两下腰肢,惺忪的眼睛漫无目的地转动了几下,台阶儿上面蜷缩的人影儿吓了钱串儿一大跳,晨起的庸懒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咋横俺们儿这儿咧?是死的还是活的咧?”钱串儿用脚尖儿碰了碰蜷缩的人。
  “咋说话儿咧?你才死咧!”蜷缩的人受到了触碰也有了反应。
  “俺的个娘咧!吓死俺咧!这人家都出门儿碰喜的,俺还寻思这出门儿就碰咧个死人咧。”钱串儿摩挲着前胸略有余悸。
  “你会不会说话儿,俺说咧……”
  “中咧中咧你别说咧!俺知道咧,俺都知道咧!不过俺告诉你咧,俺们夫人虽然心善设咧舍粥棚,可这粥棚不在俺们府上,在县东头儿咧,你咧,走到那儿一打听就知道咧。你今儿咧碰上俺算你有福气咧,你就跟那舍粥的人说,叫他给你点儿饽饽,谁叫俺心善咧!”钱串儿拍了拍手万事大吉。
  “舍粥棚?还提你给俺点儿饽饽?俺还得谢谢你咧?”这个时候钱串儿才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应该是个妇人。
  “谢就不用咧……”
  “俺卸你个大卸八块儿!”妇人上前就要动手。
  “你做啥咧你?咋还要动手儿咧?俺告诉你咧,俺可不跟你斗!不是俺怕你,是俺不希罕跟你斗咧,你识相的话赶紧走,不然的话,俺可要报官咧!”钱串儿不住地后退。
  “报官?俺刚从官府里出来还怕官不成?”妇人冷笑道。
  “大清早儿地你要做啥?你想做啥?俺可告诉你咧,俺这府上可有能人咧,钱……”钱串儿越说越觉得脊背发凉,张嘴就要喊人,妇人上前一步一个敏捷伸手捂住了钱串儿的嘴巴。
  “叫啥咧叫?你是钱串儿是吧?才分隔咧几年你就不认得俺咧?”妇人的话语虽是轻柔,可在钱串儿听来,无异于锋利的刀片从身体中划过,沁入骨髓的寒凉。
  “你……你……你是谁咧?俺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找俺做啥?”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钱串儿的牙齿都在不住地打架。
  “想不到都过咧这么多年咧,钱府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咧,你的胆量还是跟从前一样儿的小。”妇人松开钱串儿拍了拍手表示很不屑的样子。
  “你……你说谁胆小儿咧你,俺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俺……”钱串儿拔腿就想往回跑。
  “一枝花儿你没印象咧?”妇人在后面冷冷地问道。
  “你是……她娘?不对咧,当初她说……”钱串儿皱着眉头子,瞪着眼珠子费劲地看了半晌道。
  “你啥子眼神儿咧!谁是谁娘咧!当初要不是俺心有所属,没准儿都成咧你的婆娘咧,咋这么两年儿没见就不认得俺咧?俺就是一枝花儿咧!一枝花儿就是俺咧!”妇人的脸上带着猜出歌德巴赫猜想的喜悦,这个答案可叫钱串儿无异于遭遇了一场雷劈,脑袋一片空白地愣了半晌。
  “一……枝……花……儿?俺的个娘咧!就你这模样儿是能瞧出来是一枝花儿咧!俺瞧你这是老干妈还差不多咧!”钱串儿围着一枝花儿转了好几圈儿差点儿没哭了出来。
  “你说啥咧?俺咋就干巴咧?人家都说俺在里面儿这几年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雨淋不着的,俺这脸蛋儿都白净咧不少咧。”一枝花儿咂摸着嘴儿摸着自己的脸蛋子。
  “俺的个娘咧!谁那么不开眼咧?不过也是,您咧这也有花甲咧吧,这个德行也已经不错咧。”钱串儿缓过神来嘲讽道。
  “说啥咧?说啥咧?说啥咧?谁花甲咧?俺才过咧而立咧。”一枝花儿道。
  “啥玩意儿?而立?十年前就而立咧吧!”钱串儿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
  “你说错咧,十五年前就而立咧。”一枝花儿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可惜好像还差了五根手指头。
  “你不是蹲咧大牢咧吗?这是越咧狱咧?”钱串儿斜了一眼问。
  “咋说话儿咧?俺可是正而八经地从牢狱的大门儿里出来的咧,管捕头还给俺送行咧呢!俺要见夫人咧,你叫俺进去。”一枝花儿说着就要往里闯。
  一枝花儿的出现叫钱串儿惊大于喜,现在的他根本不想别的,只想着怎么能尽快把眼前这个老女人给打发走。
  “站住咧!你给俺往哪儿去?你出不出来跟俺们有啥关系?”钱串儿用肩膀抵住了一枝花儿,两个人成了顶牛的架势。
  “你这跟俺贴得这近做啥咧?难不成几年没见想俺咧?”一枝花儿的气息带着浓重的废气的味道。
  “俺的个娘咧,你快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个儿吧!”钱串儿的抽身惹得一枝花儿直接来了个狗啃泥摔倒在了地上。
  “这才几年的光景儿就对俺这么狠心咧?咋说俺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儿咧,你当初那心疼俺的劲儿哪儿去咧?”一枝花儿双手拄地慢慢起身。
  “千万别跟俺提当初,俺当初是瞎咧眼蒙咧心咧才害咧夫人也连累咧自己个儿咧。现在,俺这眼睛也明咧,脑子也清咧,所以,还麻烦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咧,俺这府上不留你咧!”钱串儿横在了大门的中央,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叫一枝花儿出现在钱府。
  “呦嗬!这咋咧?这么几年的光景儿就把俺给忘得这么干净咧?不会是讨咧婆娘咧吧!怕俺在你婆娘面前乱说话儿?你放心……”
  钱串儿的小心思被一枝花儿道破以后,故作镇定的钱串儿还是露出了马脚,尽管他极力地掩饰,可一枝花儿可是江湖老手,对他这点儿小伎俩一眼就能瞧出,哈哈大笑了半晌以示嘲笑,刚想得寸进尺地再挑逗钱串儿一番,没想到翠翠从府里走了出来。
  “串儿咧,钱串儿,叫你开个门儿咋这半晌咧?饭都得咧,赶紧的咧!”
  “呦嗬?串儿咧?这不会就是你的婆娘咧吧?”一枝花立马盯住了出来的翠翠,围上前去仔仔细细打量个没完。
  “瞧啥咧瞧?翠儿,咱站远点儿,这是个疯婆子,可别咬着咱!”钱串儿把翠翠拉到了身后。
  “呦嗬!啧啧啧啧!俺也不吃人,你护她做啥咧?”一枝花儿脸上的表情不可名状。
  “这是谁咧?”翠翠在钱串儿的背后探出了脑袋问道。
  “谁也不是咧,一个讨饭的!舍粥棚不在这儿,你该去哪儿去哪儿!”钱串儿不免有些发慌拉着翠翠就要往回走。
  “慌啥咧?你婆娘问俺是谁咧?”一枝花儿拦在了钱串儿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别搭理她!跟你说过咧,舍粥棚不在这儿咧!”钱串儿护着翠翠。
  “谁说俺要找舍粥棚咧,俺找夫人咧,钱夫人。”一枝花儿忍着坏笑一声接着一声喊起来没完。
  “夫人不在府上!”钱串儿打断了一枝花儿的话。
  “你说不在就不在咧,俺得进去瞧瞧!夫人!夫人!钱夫人!俺是一枝花儿咧。”一枝花儿隔着钱串儿向里面张望。
  “一枝花儿?”此刻的翠翠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翠儿咧,别听她瞎说咧,她就是个疯婆子。”看这翠翠的脸色,钱串儿甚是紧张。
  翠翠对这个一枝花儿是太有耳闻了,道听途说自然不能完全当真,可此刻看着紧张的钱串儿,翠翠的心里倒有些不自在了。
  “一枝花儿!一枝花儿!”翠翠慢慢地叨咕着,眼神儿不住地在一枝花儿身上扫来扫去。
  “你知道俺?”一枝花儿眼神放光,捋了捋散在耳边的头发,整了整衣衫。
  “你已经轰动俺们全府咧,俺岂能有不知的道理。只不过……串儿咧,你确定这就是当年那个一枝花儿?”只那么稍稍一瞬间,翠翠的脸色就由委屈变得狡诈起来,看着钱串儿的表情不无嘲讽。
  “可不是咋咧!俺就说俺认识婆娘你之前脑袋瓜子笨眼珠子瞎咧,你还老劝俺,现在瞧出来咧吧?俺说得是不是不错?”钱串儿转动的眼珠子立马闪出了金光。
  “这么说的话儿俺还真是错怪你咧啊?”翠翠摸着钱串儿的头,钱串儿温顺地把脑袋靠在了翠翠的肩上。
  “不是,不是,你们给俺打住!你个小丫头片子和你这个钱串子一唱一和地在逗老娘俺咧是吗?”听明白了话音儿的一枝花儿掐着腰身指着钱串儿道。
  “要说俺这年纪也不算小咧,娃都满地跑咧,这别人儿不叫俺丫头的日子可是有咧年头儿咧!这冷不丁地听你这么叫俺还真是不太习惯,可没办法儿咧,和你相比俺这年纪确实还是小得很咧,俺也就勉为其难地听你这么叫咧吧。”翠翠摸着钱串儿脸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