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姑娘低着头,不住地给过往的人们磕头,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要葬掉她面前横躺着的已经没有了什么生命体征的人。
  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品头论足的多,伸手儿援助的少,确切地说是没有。
  大家看到梅九仙来了,自动地就给她让了一条道儿。因为大家伙儿知道,这个全县最大的大善人来了,有她在,也就轮不到别人儿逞英雄了。
  “那个……姑娘咧……”梅九仙蹲到了姑娘得面前。
  “梅大善人!你行行好,救救俺爹吧!俺爹都死咧,可俺还不能叫他入土为安咧!你就救救俺爹咧!俺啥都能干,俺啥都会干!你就买咧俺吧,俺啥也不要,只要给俺爹口棺材就中!”没想到姑娘一把抓住了梅九仙就开始了哭诉。
  这像是一个阴谋,专门儿等着梅九仙的到来。
  “不是咧,姑娘,你认得俺咧?”梅九仙问。
  “俺不认得咧!可俺认得他咧!是他!他刚才告诉俺的,说他回去找你咧,还说你肯定会收留俺的!”姑娘一指梅九仙身后的钱串儿,钱串儿立马缩起了头。
  “钱串子!”梅九仙咬牙切齿道。
  “夫人息怒咧,人家都说你是梅大善人咧!”钱串儿赶紧解释。
  “哎呀!哎呀!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梅九仙心里念叨着。
  “俺爹死咧,俺没有银子给俺爹下葬咧!俺知道你是大善人,你就可怜可怜俺,施舍给俺爹一口棺材咧!俺不要求你白施舍咧,俺能干活儿咧!俺啥都会干,洗衣做饭打扫房间!俺不求别的,只求夫人给俺口棺材!”姑娘再次鸡叨米似的磕头。
  “夫人,瞧她多可怜!”钱串儿抹着眼角儿道。
  “棺材……俺可以给你咧,你安葬咧你爹就自谋出路去吧。”梅九仙这算是行善了。
  “不中咧,夫人!俺和俺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咧,如今俺爹去咧,你叫俺去哪儿咧?夫人既然都给咧棺材咧,就收留俺吧!”看来姑娘铁了心要进钱府了。
  “不是……”
  “夫人,你就收留俺吧!”钱串儿也跟着央求。
  一群人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起哄,即便听不出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可呼声最高的还是要梅九仙把姑娘弄到府上去。
  此刻,似乎梅九仙不这么做就要遭了天谴一样了。
  做了那么多好事的梅九仙今天第一次感觉,今天的善事做得一点儿也不爽!
  没办法,在众人的议论当中,姑娘被迎接到了钱府,一番梳洗打扮之后终于见得了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夫人,别说咧,这模样儿还真是俊咧啊?”钱来第一个跑过来凑了热闹。
  “俺早就瞧出来俊咧。”钱串儿神彩飞扬道。
  “是比钱好儿俊咧!”钱垛子看了后发表由衷的评价。
  “说啥咧?钱好儿多大?这姑娘多大咧?俺的好儿以后准保也是个美人儿。”梅九仙道。
  “夫人,那你是没瞧过老爷以前的夫人也就是好儿她娘咧!那模样儿……和咱老爷也差不离咧,再瞧瞧咱老爷……这好儿能长好……太难咧!”钱垛子啧啧地摇头。
  “俺这模样儿摆哪儿咧?俺娃咋就不俊咧?你们还真是胆儿大咧啊,竟敢在背后中伤小姐咧是吧?”钱守旺不知道啥时候也走了过来。
  “呦,老爷,您咋来咧?”钱串儿和钱垛子立马打了个立正。
  “俺咋不能来咧?这不是俺的铺子咧?这儿俺不能来咧?再说咧,这府上出咧这么大的事儿咧,俺来还不该咧?”钱守旺问。
  “能能能能,该该该该,老爷最能来,老爷最该来!”钱串儿慌忙改口。
  “来,这是咱们府上的老爷。”梅九仙给姑娘引荐道。
  “老爷。”姑娘起身稍微欠身施礼。
  “啊,啊,啊,好好好!这姑娘咋回事儿咧?”钱守旺问。
  “这姑娘的爹死咧,没银子买棺材,打算卖咧自己买口棺材葬她爹咧!”梅九仙解释道。
  “哦,原来是买棺材咧,那来咱这儿还算是来对咧!她把自己卖咧多少银子咧?”钱守旺问。
  “老爷,您瞧您说啥咧?咱这铺子就是卖棺材的咧,咱哪儿还能叫人家姑娘卖身咧?”钱串儿怜香惜玉起来。
  “那不叫她卖身叫你卖身咧?”钱守旺回头儿看着钱串儿道。
  “俺……俺卖身谁买咧啊?”钱串儿嘀咕着。
  “你知道你自己个儿没人儿买就好!咱们府上有夫人一个人儿当善人就中咧,别的人儿就不用费那个心咧。”钱守旺咂摸嘴儿道。
  “老爷,说啥咧?人家多可怜咧?咱要是不收留她,她可就要出去卖身去咧!”钱串儿急了。
  “她卖身不卖身的又不是因为俺?俺为啥偏得收留她咧?”钱守旺眼睛一立。
  “老爷,人家死咧爹已经够倒霉的咧,咱不能……”钱串儿还想争辩。
  “不能!她爹死咧是因为她爹岁数到咧,再怪也就是瘟疫咧,跟俺钱守旺不沾办点儿关系咧!俺这儿就是卖棺材的,她卖咧她自己也好,当咧她自己也罢,咱只做咱的棺材买卖,别的,都给俺少操心!”钱守旺的语气应该是反对的。
  听得钱守旺这样的话,姑娘是失声痛哭,任凭谁也劝阻不好。
  “喂喂喂喂喂,俺说这位姑娘咧!你小点儿声儿咧吧,俺这儿只卖棺材,不负责哭丧服务咧!再说咧,你这么一嚎丧,俺们这买卖都没法儿做咧啊!”钱守旺道。
  “你说啥咧?”梅九仙推搡了一下钱守旺坐在了姑娘的身旁。
  “就是咧,瞧姑娘都多可怜咧,你还说这话儿咧?真是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钱垛子赶紧递给了姑娘一块儿抹布擦眼泪。
  “俺没同情心?俺要是没有同情心你们能在俺们府上这么待着咧?俺的同情心在养你们的时候都已经用光咧,再想要,没有咧!”钱守旺手一比划,钱串儿钱垛子钱来三个人一个都没跑了。
  “老爷……”钱串儿要开口。
  “中咧,你已经把俺们给搭上咧。”钱垛子扯了扯钱串儿道。
  “这回又要有好戏瞧咧!”钱来倒满不在乎。
  “钱来咧,帮俺个忙儿咧?”栓柱儿在门口儿喊道。
  “等会儿咧!”钱来觉得很是扫兴。
  “等啥等咧,赶紧干活儿去!”钱守旺白了一眼。
  “不是……那个……老爷……那个……死栓柱儿,这个时候你找俺做啥?”钱来气哼哼地走出去了。
  “你,还有你们,赶紧的,把这个姑娘咋弄进来的咋给俺送出去!”钱守旺吩咐道。
  “老爷!别咧,老爷!这可是个大活人咧,咋弄咧?再说咧……”钱串儿看着不发言的梅九仙无助道。
  “再说啥咧?你们问过俺咧吗就弄进来个大活人?俺告诉你们,咱们府上现在吃饭的嘴已经够多咧,别再给俺添乱!”钱守旺丝毫不肯松口儿。
  “那个,姑娘咧,你先别哭咧。”梅九仙道,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小,也可能是因为姑娘哭得太投入,她并没有听从梅九仙的指令。
  “俺们夫人叫你别哭咧。”钱垛子道,可这句话依旧不好使。
  “哼!不会还是个聋子吧?”钱守旺白了一眼道。
  “俺不是聋子,俺这耳朵好使着咧。”姑娘一下子抬起了头。
  “俺的个娘咧,吓俺一大跳!”钱守旺往后退缩了两步。
  “俺先问问你咧,你叫啥咧?多大咧?家住哪儿咧?家里还有啥人儿没咧?为啥跑到这儿来咧?”梅九仙心平气和地问。
  “得!咱这夫人是和管捕头太熟咧,这审讯的方式除咧口气不一样儿哪儿哪儿都一样咧!”钱垛子感慨道。
  “问地挺好地咧!”钱串儿倒是很满意。
  “是挺好咧,顺便再叫夫人问问这姑娘的八字儿,瞧瞧和你合不合咧?”钱垛子打趣道。
  “你个钱垛子,俺跟你说咧,这跟俺没关系!”钱串儿急于替自己辩解。
  “那跟俺有关系中不?叫人给俺算算,和她的八字合不合?”
  “你个钱垛子啥时候也跟钱来一样坏咧?”钱串儿不好意思了起来。
  “俺回来咧,俺回来咧,俺回来咧,进展到哪儿咧?”钱来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栓柱儿。
  “得!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吧?人儿来咧!”钱垛子吐了吐舌头。
  “这事儿你可积极!”钱守旺对钱来道。
  “咱府上的大事儿咧,俺关心关心。”钱来嬉皮笑脸道。
  “回老爷,夫人,俺叫一枝花儿,今年方十八,家住马家店,家里本来还有一个爹咧,可现在……俺爹……俺家里没啥人咧!”姑娘抬起噙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梅九仙。
  “一枝花儿,十八!这名儿不错,这岁数也好!”钱来点头道。
  “你家也是马家店咧?”梅九仙一惊。
  “是咧,马家店闹咧疫情咧,俺爹就带着俺逃咧出来,谁知道,逃得晚咧,俺爹还是染上咧癔症,这不才走到这儿咧,就……就……就……”一枝花儿再次放声大哭。
  “好可怜咧!可恶的疫情咧!”钱串儿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你应该感谢这疫情咧,要不然你上哪儿认识这一枝花儿去?”钱来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