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穆璟澜一听到夜阑将军,情绪略伏,低落起希冀藏,“虞姑娘没见过这衣服吗?”
  则虞放下手中帘子,“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黎大师的作品,此作乃是一对,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这干涸之眼也能有幸一揽芳华。”
  穆璟澜闻她此言,心中夜色淹噬,那她便是没见过此衣了,他心中是这样想的。
  则虞沉了沉气,“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而‘凤求凰’恰是‘身有彩凤双飞翼’,不过这并不是此衣真意。衣服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所以黎大师才不会以价论衣,此衣有价亦无价。‘彩凤双飞’有价,‘心有灵犀’无价。”
  穆璟澜心思摇曳,眼前人总让他出现幻觉,“据说当年,黎大师将‘凤求凰’赠与了位姓虞的姑娘。”
  “那为何如今会在殿下手中?”
  穆璟澜眼神逼近,似要将她看穿,“我也很好奇。”
  则虞眨了眨双眼,由内而外散发着无辜之气,“殿下如此看着我,倒像是我就是那个被赠衣之人。我这人既肤浅福薄,哪能入得了黎大师的慧眼。况且我若得了此衣,那定小心珍藏,又怎会让它落入殿下手中。”
  穆璟澜陷入自我矛盾之中,若那位虞姑娘就是眼前人,那她与初暚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们又为何如此相像?若不是眼前人,那“凤求凰”又为何会落到初暚手中?另一件“凰”如今又在何处?
  则虞看着穆璟澜拧巴的眉毛,咳了两声,轻俏顽皮,宛若豆蔻,“夜阑将军果然还是适合醉卧沙场、挑灯看剑,这愁肠百结、郁思苦恼的红尘凡事于您格格不入!”
  穆璟澜眼底泛起暖意,眼前之人神情动作与当年那个落入他怀中的少女别无二致,果然,念极了一个人,所见所闻皆是她,没有遇不到的人,只有不愿忘记的人。穆璟澜半垂双目,“虞姑娘可认识一名唤作初暚的女子?”
  则虞思忖,那晚他醉酒一直不停呓语此名,这人应该是他心口的朱砂。见她未答,他抬眼看向她,不知在期许些什么。
  “不认识。”
  穆璟澜紧闭双目,觉得自己异常可笑,竟然会有则虞就是初暚的想法,荒谬。则虞也突然明白,那日她提到夜阑时,他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夜阑初暚,夜尽天明,她与你应该是连理双枝吧,连名字都如此般配。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穆璟澜嘴角苦涩,“有什么可羡慕的,不过天人永隔罢了。”
  则虞心生愧意,“对不起,我不知…不知……”
  “无事。”
  昼光意尽,雾气蒸蒸,灯影婆娑,两三结伴,夜市已起。马车行至“暗香浮动”门前停下,勾弋搀扶则虞下车,“虞姑娘可真厉害,能和我家殿下谈得几句话之人,着实不多。”
  则虞笑道:“你家殿下是潭死水,可我是条‘活鱼’,总得搅上一搅。”
  勾弋挠了挠头,有点懵,不过转瞬拨得云开见月明,“是呀,虞姑娘是条‘鱼’!”
  则虞笑着转身离去了。勾弋驾车继续向前,“殿下,这虞姑娘不仅长得和初暚姑娘相像,就连性格也很相似呢!都那么爱开玩笑,看得出来,殿下对虞姑娘很不一般。”
  车内之人故布疑声,“是吗?你可知她是青楼女子。”
  “可殿下与之交往并无嫌隙啊,我反而觉得殿下很尊重虞姑娘,并未拿她当作青楼女子,况且青楼女子也未必都是坏人。”
  “哦?勾弋是有什么见解吗?”
  “殿下不是说过,那身穿华服居于庙堂之上,满口仁义道德之人未必就是真君子;那身披褴褛栖于偏僻陋巷之下,满目金银馔玉之人未必就是真小人。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君子小人之别,假以时日自分彼此。”
  穆璟澜笑道:“这话你记得倒是清楚。”
  勾弋继续道:“所以,不可以随便将人进行归类,容易犯以偏概全的错误。”
  “这些年我竟不知,你的见识增长了不少。”
  “殿下谬赞,我也是受到虞姑娘的启发。今日大街上,虞姑娘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我一向以为青楼女子多是肤浅之辈,不足与语,可见了虞姑娘才知凡事皆有例外,不可一概而论。由此可见,一向如此并不总是对的。”
  马车隐隐消失在夜幕中。随着穆璟澜的归来,倚身于京城大小茶楼的说书人觅得苗头,重开旧口。就连“暗香浮动”也请了名说书先生,见这小老儿咋了口茶,清了清嗓,轻掂折扇,醒木拍桌,左右踱圈待客人们目光皆投过来时,轻舒一口长气,悠悠然娓娓说来,“列位看官,且听仔细。话说穆元一年,也就是咱当今圣上登基之年,这大家都知道哇,历往改朝换代,哪能风平浪静啊!这新官上任,尚且要烧三把火,更何况新皇登基!这庙堂之内,定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方唱罢我登场。虽是顺应天理,却也难逃动荡,就在第二年,边境战火齐燃呐,我们的战神烜王殿下横空出世……”
  茶语言间,夜已至深,四境依是语笑喧阗,听完战神的丰功伟绩,则虞抿了口茶,面含笑意起身回屋……
  辰时过半,锣鼓齐鸣,皇城正门斜角偌大地界,一座高起四方擂台,边围以红布作饰。正侧另有高起台面,判官坐立于上秉持公正,两侧阶式坐位达官显贵满席,擂场以皇家护卫军为界,平民百姓不得近台,只可远观,打擂者除外,皇家子弟坐于城楼上方观望。
  判官上前宣布规则,“初级,时限五日,上台者,连胜十人便可晋级;二级,晋级者抽签对战,三局两胜制,胜者留,重复此法,缩至十人为止。”“只有通过前两级者才有机会进行骑射围猎及殿试,不过只要进前十,无论最后驸马是谁,其余九人皆会留任。”一声锣响,对战开始。各路英雄争先恐后,欲较高低,几番摔打滚爬,不到一刻钟,第一个十连胜者已出,城楼上认真观战之人寥寥。
  遥见第一十连胜者,此人虎背熊腰,宛如巨人,太子满是不屑,“这种人都能十连胜,真是可笑!”
  穆璟容似笑非笑,“此人招式虽毫无章法,不具美感,不过出敌制胜又岂在乎这些。”
  “四弟此言差矣,这比武比的就是招式,若随意甩甩胳膊便取了胜,怕也难登大雅之堂。”
  “招式不过都是晃影罢了,比武的结果才最重要,不是吗?”
  太子冷笑,“四弟,这结果虽重要,但其中过程若能令人赏心悦目,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穆璟容笑道:“招式不过是为了完成所需结果的过程,但若视过程本身为荣的话,可就本末倒置了。”
  太子笑道:“四弟,你这话里有话啊。”
  “怎会,不过就事言说罢了,城下芸众皆是微末之士,自然难入太子殿下慧眼,但若此些良人能各凭本事,守公正斥邪恶,躬行仁义,定然比那些自以为是、数黄弄黑之人更为让人钦服。”
  “微末之士,受教有限,少有见解,若真有恶行当道,恐他们也只会苟安避祸、欲求自保,四弟又何必夸大其词、无中生有。”
  穆璟容笑道:“正因受教有限,秉持本心,才免于合污,才不会得以类聚,也才能不惧恶势、锄奸扬善。”
  “无稽之谈。昨日四弟对一烟花之女赞赏颇高,今日又对受教有限者夸夸其谈,可见四弟这识人的眼光今不如昔啊。”
  穆璟容端起茶杯,轻抿一小口,“朝代更替,尚有革故鼎新之说,可见昨日往昔种种不可如法炮制,依此演绎,人之目光亦不可百日如常,只有打破旧日之见识短浅,才可阅得百态之美。”
  太子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穆璟容继续道:“不过,太子殿下的眼光倒是岿然不动。能够做到数十年如一日之人也是甚少,如此不忘初心,贯始至终,让小弟好生佩服。”
  “四弟,是在说我鼠目寸光吗?”
  “不敢,几句由衷夸赞之言,竟让太子殿下有此误会,实属小弟措辞不当。看来回去之后,要多读几本经传了。”
  太子更为气闷,多读几本经传,指意不明,是穆璟容“措辞不当”需借用古言,还是太子“理解偏误”需添腹中诗书。
  知之听着你来我往的争辩愈发头疼,便寻向于偏远角落的穆璟澜,“还是三哥聪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知之怒冲冲看向太子方向,“那边简直就是虎狼之地。”
  穆璟澜低笑,“躲远一些就好。”
  知之小脸一昂,“对了,三哥,昨日那个与初暚姐姐有着相似容貌的女子是谁呀?”
  “则虞。”
  知之眨着大大的杏眼,微微思量,“嗯~嗯,则虞,则虞,这则虞姑娘除了眉心缺了点朱砂,这面容倒与初暚姐姐一模一样。”“她是不是真的杀了人?昨日我本想留在大厅里一观究竟,可父皇不准。”
  “此事尚在调查中。”
  “那三哥觉得她是清白的吗?”
  “无凭无据,不可妄议。”
  知之无奈,沉呼口气,“好吧好吧。”接着她眼睛微转,有所试探,“三哥此次回京,没有一些其它的打算吗?比如成…成个亲,找个王妃嫂嫂。”
  “此番得以回京,全拖了你这公主的福气。况且能留京城多久尚无定数,我又怎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三哥,若你此次不离开京城,可否回头看看岑曦姐姐。我知道三哥心里只有初暚姐姐,我也喜欢初暚姐姐,也希望三哥能和初暚姐姐在一起,可是…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只是希望三哥能向前看,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