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醒的岑家城

  岑昱毕竟还小,两人的这番拉扯,让他有些害怕,扯着嗓子便哭了起来。
  “妈,你放开我。”岑夏满脸急色,挣扎着“我要去找我爸。”
  岑昱哭着跑过来抱着岑夏的腿“姐姐不要出去,爸爸没有在公司,爸爸是在跟小昱”
  岑昱还没说话,俞婧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岑夏有些着急
  “小昱。”岑夏拉住他,神色紧张满是期盼的问道“爸爸在哪里?小昱知道吗?”
  岑昱被俞婧捂着嘴,也明白了自家妈妈不让他说爸爸在哪,一边是姐姐,一边是妈妈,这让他难以抉择。
  “小昱。”岑夏耐着性子道“爸爸生病了么?他现在在哪?你告诉姐姐好不好?”
  俞婧怕松开岑夏被她跑了出去,只得松开了捂着岑昱嘴巴的手紧紧拽住岑夏。
  “爸爸没有生病,爸爸在跟小昱玩游戏,他躲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说,语气含糊不清“小昱要做男子汉!”
  没从岑昱这里得到有用的消息,岑夏脑子更乱,她父母肯定有事忙着她,也骗了小昱。
  “妈,你松开,我不出去,我就看看爸爸回来没有。”她说着便去推俞婧攥着她手腕的手。
  俞婧已经泣不成声,她双手死死的攥着岑夏的手腕,死活不肯松开。她攥着的极为用力,生怕她挣脱开来。这番挣扎间,岑夏手腕已经通红一片。
  “妈,那是我爸爸!”岑夏有些生气,她声音有些大。
  俞婧哭着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你爸爸。”她眼底满是挣扎和痛苦“夏夏,妈妈求你了”
  “妈?”岑夏满脸不解“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夏夏,妈妈求你了,好不好,你爸爸她没事,他只是在加班。”她哭的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岑夏见她这么痛苦的模样,有些失神的跌坐在地上。俞婧见她终于不再挣扎着往外面跑了,松了口气,攥着她的手却是没有松开半分。
  许久,岑夏神色平静了些,她看着俞婧,脸上没有什么神采呐呐道“夜里不能出门是不是?”她神色认真盯着俞婧“你死活不让我出去,是因为夜里不能出门是不是?”
  俞婧没有回答她,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她爸爸只有七天生命的事。
  岑夏的眼眸转了转,盯着俞婧的目光里满是恳求“妈,我昨天夜里也在外面,你看我我没有事对不对?你让我出去找爸爸好不好?妈”
  俞婧神色一怔,却是没有说话,自昨晚岑夏回来,她便时刻担心着,半夜里起来一次又一次去看她有没有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岑夏没有受到惩罚,可是她却不能让她再次涉险。
  “夏夏。”父亲熟悉的声音从主卧身后传来。
  “你怎么出来了。”
  “爸爸。”
  俞婧和岑昱同时开口,俞婧看着他眼底有些复杂。
  岑家城轻声开口道“夏夏随我,性子执拗,你拦不住的。”
  岑昱跑过去抱着岑家城“爸爸出来是因为小昱刚才表现的像个男子汉吗?”
  岑家城伸手摸摸他的头,面上故作严肃,笑着道“男子汉才不会哭鼻子。”
  被揭了短,岑昱有些害羞,将脸埋在父亲的身上。
  “会七天之内一天老过一天。”岑夏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喃喃自语。“七天一到化作黄沙。”
  她眼底有些震惊,有些恐惧,有些了然,又带了几分自责,几分疯狂,那样复杂。
  岑家城深深叹口气朝着俞婧道“我跟夏夏说会话,你带小昱去房里。”
  俞婧眼神复杂,脚下未动,只看着他不说话,她总觉得自昨夜起,岑家城就变得有些奇怪,不是指他迅速苍老下去的面孔,是总觉得他有事满着自己。
  其实,自昨夜见到岑夏起,她便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奇怪,时不时会想起一些还没发生的事。
  “放心吧。”岑家城拍拍她的肩旁“夏夏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会接受的。”
  岑家城说罢不再看她,抬脚向跌坐在地上的岑夏走去。俞婧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抱起岑昱进了房间。
  岑昱虽小,却也感受到此时的气氛有些严肃,没有吵闹,安静的任由俞婧将他抱了进去。
  “夏夏,一个人在医院里面醒过来很害怕吧。”岑家城将地上的人拉起来坐在沙发上,轻声问道。
  岑夏瞪着眼睛满目震惊,岑家城看着她神色温柔,眼底有些歉意“是爸爸忘记了,我的女儿被我送进了医院,让你孤零零的在冰冷的医院里躺了一百年。”
  他说着伸手摸摸她的头“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忘记了你还在医院。”
  他话音才落,岑夏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哭的厉害,整个人卷缩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慌,担心,好似在此时全然爆发。
  她的父亲终于记起了那些被他们遗忘的时间。
  岑家城也不制止她,只轻轻的用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岑夏哭的大声,屋里的俞婧也咬着嘴角小声的啜泣着。那小声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苦涩,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
  岑昱不知道大人们怎么了,听着岑夏的哭声,看到俞婧也在哭,瘪瘪嘴角就要哭出来。
  想到父亲的话,又连忙将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他是男子汉了,家里只有他和爸爸是男子汉,爸爸安慰姐姐,那他应该安慰妈妈。
  他一边想着从前爸爸怎么安慰他,一边用手拍着俞婧,嘴里念念有词“妈妈不哭,哭的人会变成鼻涕虫。”
  听到岑昱的话,将他抱的更紧了些,嘴里含糊的“妈妈不哭,妈妈不哭。”说着不哭,但那眼泪却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屋外岑夏哭够了,她坐在沙发上,将头埋下膝盖里,小声的抽泣着,声音沉闷又心酸:“爸,你都好了?都记起来了?”
  “都好了。”他说着摸摸岑夏的头“爸爸全部都想起来了,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岑夏抽咽着问道“记起所有事的代价就是变成这样吗?”她眼里满是悔恨“是因为给我开了门才变成这样的吧。”
  “夏夏。”岑家城轻声道“这不是代价,爸爸活了一百年,这百年间白天犹如行尸走肉,夜里活在自我催眠的梦里,可现在好了,哪怕一天天苍老下去,爸爸也是清醒的,是清醒的有思想有感情的活着。”
  他声音很轻,却是十分坚定,这一百年啊,他一点点失去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情绪,甚至记忆。直到惩罚来临才陡然清醒,清楚的记起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这些日子,怎么一点点将女儿躺在医院的事忘的干干净净。
  相比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这清醒的七天对他来说实在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