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Infinite Game

  秦朗放下了物证袋,跟着来人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空荡荡的昏暗房间里,在都市夜景幕布的映衬下,笑容欢快明亮的Rick面容开始扭曲,跳着霹雳舞的姿态逐渐变态,嘴巴逐渐瘪起来,他竖起中指回敬着这个世界。
  当然客观存在的事物又怎么会无端端变幻,出现幻觉的根源从来在于人心,不安惊慌或者痛苦绝望,都让人看到扭曲的世界。
  但有时扭曲的恶意的才是本质。
  临近马路K大实验楼此刻应该是在漆黑里安静休憩着,但十三楼尽头放着电泳仪的房间明亮如白昼,空调设置恒定27.8度,中速风。
  穿着实验服的女人摘下了口罩,显露出年轻但憔悴的脸,阴沉的雾霾笼罩着她,她盯着连接电泳仪的电脑屏幕,虽然举止平静,但内心几乎是崩溃,没有办法跑出任何有价值的数据,她的论文要完了,这个学期光做他导师全家的保姆了,各种伺候,但是她的研究没有任何进展。
  她拉开抽屉,里面的一版邮票暴露在明亮的日光灯下。
  一个半生不熟的师妹主动加了她,居然明目张地安利这种邮票:
  “高纯度LSD,放嘴里灵感爆炸简直要飞上天那种不用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巨人直接把你送上天”后面发送了猫吸食猫薄荷的表情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看穿研究出了问题的,或许在这个地方没有人的研究有进展,或者,她散发着招来恶魔的痛苦绝望气息。
  “感觉和师姐聊得来才告诉你的哦,私人好东西,我在上次借你的书里夹了一份,试过好,可以下载这个APP,输入我的邀请码,就能”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做其他任何事,她只是安静地收起了那版邮票,仿佛预感有一天会用上一般,或许她早就开始对一切感觉毫无希望了。
  上面印刷着的RICK在对她竖着中指嘲笑着,无法分清这时幻觉还是真实印刷的存在,因为美漫里RICK对这个世界基本就是这个态度。
  她盯着那个纸片,想起昨夜的一场恶梦。
  她死了,看着自己的身体,她换了一个身体看着原来的身体,诡异丛生。
  为什么会换了身体,也不知道现在的身体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看着原来的千疮百孔的、准备要烧毁的身体,恐怖窒息着她。
  颤抖着的手打开了密封条,那薄薄的纸片触感细腻又粗糙,似乎过多的剂量没有被纸片吸收而停留在纸片的表面被风干,沿着锯齿痕,一格邮票轻易地就被撕下来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电泳仪的躁动声变得遥远,她闭上眼睛,委屈、挫败、绝望轮番交替袭击,眼泪涌了出来,她就着咸咸的眼泪把邮票放到了舌尖上。
  纸片很快就被浸润了,呼吸不自主地加快,心跳打鼓一般,她往后倒在椅子背。
  泪眼模糊了白灯光,那笔直的灯光开始扭曲弯曲成DNA长链,然后她仿佛身处PCR扩增仪内部一般,看着那DNA长链逐渐舒展逐渐断裂
  断开的多个小段在试剂的作用下无限复制,最后开始重新组合,组成了许多许多条和原来的长链一模一样的长链。
  那些长链围绕着她,捆绑着她,拖拽着她,她倒在了地上,胸部的曲线如山峰一般汹涌着,她一向喜欢穿宽松的衣服,也尤其喜欢穿白大褂,遮盖她的身体,她不希望别人用这个来定义她。
  但是到头来付出多少努力也好,呈现在这个世界的,还是这个显眼的身体。
  房间的窗户外是绚丽梦幻的城市灯光,但窗户下方的小巷却昏暗模糊,同样有着汹涌曲线的女人穿着凸显身材的鲜红吊带短裙,过分精致的皮肤和眼睛像是CG游戏一般逼真而虚假.
  她面对面挑逗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她把男人推在墙上,她往嘴里倒了些跳跳糖,然后往男人嘴里送,然后发出男人喜欢听的声音。
  男人一脸痴笑着,跳跳糖在嘴巴里滋滋滋滋地跳动着,男人却开始感觉眼前的精致女人有了重影,女人像是美杜莎一般诡异地笑着,那柔顺的头发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毒蛇,吐着血腥的气息。
  男人来不及做他想要做的东西,逐渐地失去了意识,重重地从墙上滑落,恶心衰老的皮肤皱褶在夜色里显得异常清晰。
  微弱的路灯映照下,精致女人仰头把那包跳跳糖悉数倒入嘴里,滋啦滋啦在嘴里跳动,但她没有任何晕眩症状,她咀嚼着果味跳跳糖颗粒,蹲了下来,把男人口袋财物搜劫一空。
  她站了起来,用有着锋利鞋跟黑色高跟鞋用力踩了一脚男人,之后踏着高跟鞋优雅从容地从暗黑的小巷消失。
  明明小巷那边拐出的是一条宽阔的马路,但是女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深夜城市的马路,路灯明亮通透,空旷寂静,一幢幢摩登大厦燃烧着独特的光芒,城市独有的荧光交织着星光,交织着月光,营造出一种独特的空间。
  那路灯,那栏杆,那楼梯,那建筑仿佛变得通透,就像全息影像投射在这空旷的城市,一切的绚丽只要关掉电源就会消失。
  秦朗驱驶着静音的警车在漫反射奇异光线的马路飞驰,白色的车身反射着魔幻城市的模样,‘前方事故多发路段,坦克都撞飞过’新安装的GDD语音包温馨提醒着。
  十字路口的红灯正在闪烁,秦朗大脑计算着转为绿灯的时间,决定保持车速。
  镜面对称一般的十字路口的另一端,苏舜的黑色路虎贪婪地吞噬着城市的灯光,像只狂兽一般疾驰,同样地根据红灯闪烁时间,他保持了速度。
  电光火石间,绿灯亮起,黑白两道光速平行擦身而过,两旁的路灯如同赛场摇曳的旗子一般,只是两人的终点线截然相反。
  命运交汇的前奏,在此刻奏响,赛场的硝烟微微氤氲在这个虚幻的城市里。
  黑色或白色,可以凭借肉眼分辨,但是心底潜藏的欲望,又能依靠什么去窥探呢?
  惊心动魄的故事里,总会存在异常迥异的两个角色,两方厮杀一般地交锋,角色和对白可以轻易地被展现,但是心底的欲望谁又能窥探呢?
  每个人心底都有由他欲望构建的世界,而那捏造出来的世界,比真实更加真实。
  苏舜到达便利店时,里面回响着赛博朋克电子乐,以及清脆连贯的枪声,情感丰富声优展示的对白让人血脉喷张。
  便利店指纹锁感应到苏舜的指纹,坚固的门轻巧地解了锁,里面一片昏暗,员工休息室里透出温暖的光芒,小橙正坐在里面打着游戏,换弹夹的瞬间瞄了一眼苏舜:
  “这速度可以啊!路虎就是路虎。”话落又是密集的枪声。
  苏舜没有回应小橙,从桌子上摆放的一盒速溶咖啡里抽出一小袋,摇晃了一下,微弱的气味似有若无地漂浮在房间里,“这哪里来的?”
  小橙紧张操控着键盘,声音低哑“我也想知道哪里来的,”话还没说完,被人秒了,“扑街,不玩了。”
  小橙悉数把盒子里的小包咖啡倒在桌子上,“简直是一模一样,不冲来喝的话,完全不知道里面混了什么。你不是问我这从哪里来的吗?在我们APP上买的。”
  苏舜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出声,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
  “最近检查日志时,发现系统出现了漏洞,有用户在修改账户权限,盗取会员信息,然后给那些会员发广告,说起来巧,正想挖他出来,但我居然也收到广告了。广告内容挺打击灵魂的。”
  “你们是怎样交易的?查到人了吗?”说着撕开了速溶咖啡,灰褐色的咖啡颗粒混杂着白色的颗粒,一般人都会当做是牛奶和糖的颗粒,但是苏舜一眼就看出来,这是K粉。“这制作工艺可以啊。”
  小橙摇摇头,“他没有实名制,没有绑手机和银行卡,在上面他发来一个付款码让我付钱。然后告诉了我假日广场一个寄存柜的位置和临时密码,让我自己去取。”
  苏舜观察着咖啡盒子,但是找不到什么特别,“我想他们卖的产品应该不止这些吧。”
  小橙点了点头,“几乎是我们上架的商品,他也有价目表。简直是要拿我们做挡箭牌,我想我们迟早会被警察盯上。”
  “那我们要比警察先把人找出来。”苏舜说着把散落的咖啡规整回盒子里,仔细地合上。但此时有更多的潘多拉魔盒被开启,恶魔在被释放着
  小橙叹了口气,强打精神,“今年事情怎么这么多。不管不管了,让我再打一局。”说着小橙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游戏里。
  那些真实的像现实而比现实完美的游戏世界,又再一次吞噬了小橙。游戏世界里,欲望得到扩张,领土不断被扩张。
  枪声和音乐声交织着,而苏舜走出了员工休息室,那捏造的游戏世界无法催眠他。
  他坐到了玻璃窗前,在昏暗里看着外面比游戏画面逊色太多的街道,外面已经刮起了大风,是那种暴雨之前的大风,吹拂着有灰尘和落叶的城市,城市里的人像是蚂蚁一般生活着,这些看起来才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