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请讲重点

  黄昏,晚霞漫天。
  身背阔剑的白衣青年策马缓缓出了雄阳城,他正是柳风。
  在柳风身后,跟着四辆牛车,赶车的赫然是雄阳城的荒狩。
  这些牛车之上,乃是柳风花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从雄阳城采购的生活用品,其中以衣服最多。西柳部已经搬迁到了雄阳城,就不好再披着兽皮了,得入乡随俗穿布衣。
  上千人穿戴的衣物,一人至少得两套换洗,饶是雄阳城乃是大楚重城,城中的大小布行论谁也一下子拿不出如此多的衣服。好在柳风未雨绸缪,早早就与布行预定,今日只要交钱取货就行。光是这些衣服,就足足占去了两辆牛车。
  武空行为了让西柳部进入雄阳城,不惜与段谦撕破脸皮,而后又派荒狩护卫西柳部去到红霜谷,此际更是让荒狩赶着牛车帮着柳风运送物资。
  如此种种,武空行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整个雄阳城,西柳部是由荒狩营罩着的,要打西柳部的主意,就得先过了荒狩营这一关。可以说,西柳部在雄阳城已经有一个天大的靠山。
  但同时,西柳部也等于是和荒狩营绑在了一起,若是荒狩营出了问题、武空行失了势,西柳部恐怕也得跟着遭殃。
  之所以有如此局面,一方面,柳风推波助澜,另一方面,武空行半推半就。
  柳风自然能看到其中的利弊,但是,西柳部如今在雄阳城没有半分根基。而且依照今日段谦的态度,西柳部要想顺利地落户红霜谷并扎根,就得向荒狩营靠拢。
  武空行能够接替李轻舟,成为荒狩营的狩领,除开本身乃是五境巅峰的武者外,自身也是颇具谋略。
  西柳部没有人去到十万山斩杀化形期大妖,却被大楚准许迁入雄阳城,武空行不用想便知道这是怀候李轻舟的手笔,在雄阳城,也只有李轻舟有这样的能量。李轻舟之所以给到西柳部如此大的恩典,自然是因为柳风。能够被怀候如此看重的人,武空行自然得更加重视。
  而且,从赵子陵专门托吴远转交银票给柳风这件事上,更加坚定而来武空行要将西柳部跟自己绑在一起的决心。
  故而,对于柳风的两个要求,武空行都是尽量地去满足。而且,当柳风从摩天楼出来后,武空行还专门派了人跟在柳风身边,替柳风忙东忙西。现在,堂堂荒狩更是干起了牛车车夫的活计。
  柳风多少也猜到了武空行的心思,他也不拒绝,坦然受之,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牛车通过城门的时候,城防军士看到赶车的是荒狩营的荒狩,连惯例的检查都省了,直接放行。
  武空行所料不错,经过今日的试探,对于荒狩营,段谦选择了井水不犯河水。
  晚风微寒,柳风仰头喝了一口酒,而后将酒葫芦丢给了身后赶车荒狩,这名荒狩轻轻抿了一小口,而后把酒葫芦传给了身后的同伴,来回传递了数次之后,酒葫芦再次回到了柳风手中。
  “诸位兄弟,我们西柳部的酒水味道如何?”柳风摇了摇已经空去一半的酒葫芦,回头问了一句。
  “还行!”
  “可以!”
  “凑合!”
  喝人家嘴软,其中三位荒狩回答的时候,稍稍违了心。
  “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你们呐,如此不实诚,剩下的半葫芦酒,别想再喝了!”柳风摇了摇头,仰头又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口。
  “就是,风哥,这些家伙就没一句真心话,活该没酒喝!”落在队伍最后面的那名荒狩先前没有说话,此刻却扯着嗓子开口了:“要我说啊,你们西柳部的酒水不比我们在荒土追杀妖族刺探缺水时、喝的马尿好多少,若不是这夜风太凉,我都不稀罕去喝它!风哥,我说的是绝对是大实话,这天实在太凉,再给我嘬一口呗!”
  “实话?比马尿还难喝了,怎么就你喝得最多,一口下去,别人喉结只动一次,你却连动了三次?我看就你最不实诚!莫说一口了,就是一滴酒也不给!”柳风直接把酒葫芦塞好,别到了腰间。
  “连喉结动了几下你都观察到了?喝你几口酒,至于这么盯防着么?别人说酒好,你说人家不说实话不给酒喝,我说酒差,你也说我不实诚不给酒喝。说来说起,还不是抠搜?亏得我们兄弟抹下脸皮给你当车夫哩!哎,以前听人说你抠搜我还不信,现在我是真正见识到了!”最后面的那名荒狩连连叹气,摇头不已。
  “不实诚就是不实诚,你还真别不服气。因为我们西柳部的酒啊,那是不好不坏!”柳风嘴角升起了笑意,而后倒趟在马背上,头枕着双手欣赏晚霞起来。
  马蹄声和牛蹄声踢踢踏踏,与雄阳城越来越远。
  突然,一道白影从雄阳城的墙头一掠而过,方向直指远处已经只能看到一个黑点的车队,城防军军士只来得及抬头,惊鸿一瞥。
  正仰躺在马背上的柳风突兀坐起身,而后对着四名荒狩沉身道:“兄弟们,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赶来!”
  说完,柳风调转马头,驱马停在了车队后面,目视着雄阳城的方向,那边,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急掠而来。
  “风哥,小心!”
  那四名荒狩曾经与柳风多次出入荒土,没少经历过生死搏杀,听到柳风如此说话,他们没有任何的犹豫,驾着牛车继续往前,不是他们怕死不讲义气,而是对柳风的绝对信任。
  要知道,在荒土很多次绝境当中,柳风凭着精确的判断和冷静的应对,一次次地化险为夷,救下过很多荒狩的性命。不然,柳风的年纪并不大,为何会有那么多的荒狩心悦诚服地称呼他一声风哥。
  柳风驻马停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急掠而来的身影。
  “警觉性不错!”
  没有让柳风等多久,那个身影便来到了近前,来人白衣飘飘,腰悬长剑,赫然便是还剑楼小星。
  因为柳风坐在马背上,小星便不顾灵力耗费悬停在空中,与柳风的高度平齐着。
  “马马虎虎。”柳风语气平淡,心头却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眼前的白衣年轻乃是他看着长大,一点点地调教,但如今却用如此口吻与自己说话,尽管对方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我们应该是第二次见面了吧?”小星肆无忌惮地全身上下审视着柳风。
  “三次。”柳风淡淡回应。
  “哦!除开大潜山,我们还见过?”小星心有疑问。
  “你见过我两次,我见过你三次。第一次,净水河上,你向皇甫流云递出的那一剑,很精彩,令人艳羡!”柳风话语中带着微微嘲弄,因为小星那一剑递得不够光彩,尽管小星是一名刺客,但他没有给到皇甫流云应有的尊重。
  “你对我有敌意?”小星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你特意追来此处,敌友未明,我自然要提防。”柳风对小星没有敌意,只有失望。
  “大青山之后,我越发觉得你像我的一位故人,今日凑巧看你出城,便随心跟出来看一看。你腰间的酒葫芦能否借我一观?”小星的目光移向了柳风的腰间。
  柳风心头一震,暗道糟糕,因为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在喝酒的葫芦上刻字。上一世惯用的酒葫芦乃是不可多得的洞天物,两个巴掌大小,却能装下数千斤的酒水。而且,酒水在其间存放得越久,酒香便越浓郁,是柳风的心头宝,他曾在其上刻了两个字:无忧!
  如今腰间的酒葫芦乃是最寻常的葫芦制成,但柳风仍旧在其上刻下了两字,虽不是无忧,而是消愁,但字迹相近,熟悉柳风书法的,一看便知是同一人所刻。
  恰好,小星便是最熟悉还剑楼主的人。
  柳风心中念头急转,伸手按住了腰间的酒葫芦。
  “怎么,不方面?或者不愿意?”小星皱起了眉头。
  “一个酒葫芦而已,有什么不方便不愿意的?难不成你想喝酒了不成,我们西柳部酿制的酒水,味道可真不咋滴。”柳风一边说话,一边解下了酒葫芦,直接抛给了小星。
  小星接过葫芦,在看到“消愁”二字的刹那,无悲无喜的脸上赫然现出震惊之色,而后猛然抬头看向了柳风。
  “酒葫芦上的字是你刻的?”小星的音量明显拔高,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
  “这你可真抬举我了,即便让我练上一辈子,也写不出如此人间难得一见、漂亮潇洒的字来。”柳风说出这番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可否告诉我,葫芦上的字是谁刻的?”小星轻声询问,语气中竟然有了请求的味道。
  柳风有些尴尬地说道:“说来惭愧,我还真不知道刻字人的姓名。”
  “不知道姓名?”小星皱起了眉头,接着问道:“那你总知道他的样子吧?”
  “说来也巧,乍一眼,你和他的装扮还真有些相像,也是全身上下一袭白衣,不过他腰间却是没有长剑的。”柳风上下打量着小星,接着说道:“还真别说,若是放远了瞧,你俩还真有些相像。”
  “烦恼详细说一说你与他是如何相遇,这葫芦又是如何得来的?”小星尽量使得语气显得平静些,但是话一说出来,任谁也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激动。
  柳风微微侧头,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努力思考的样子,随后,他有些不确定说道:“大概是四年或者是五年前,……。”
  “到底是四年还是五年?”小星逼问,随即,他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正了正声,朝着柳风歉意地说道:“此事对我很重要,烦请柳兄尽量说得准确具体些。若是柳兄所说对小星有裨助,小星必有厚报。”
  说完,小星竟然朝着柳风微微躬身,诚意十足。
  柳风心头微动,他没想到小星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知晓,显然是花时间调查过自己。
  “时隔多年,我也有些记不太清,你先容我回忆回忆。”柳风皱着眉头,做出一副极力回忆的样子。他当然不是在回忆,而是在修正和圆润自己接下来的应对话术。
  片刻之后,柳风终于再次开口:“应该是五年前,我离开部落在荒土中狩猎,时近中午,饥肠辘辘,我便去猎了一只野兔,又找了一条小溪,我先将野兔剥皮,去了内脏,而后,……。不是我吹牛,论烧烤兔子的手艺,我说第二,整个雄阳城没有敢称第一,那滋味,就是我自己想起来,都直咽口水。当日的那只兔子生得又肥大,那油脂金黄金黄的,放在火上一烤,那香味,……。”
  柳风吸了吸鼻子,一脸的陶醉模样。
  “柳兄,烦请说重点。”小星觉得任由柳风说下去,柳风估摸能在烤兔一事上说上几个时辰,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将柳风打断。
  “哦哦,不好意思,偏题了。说重点,说重点。”柳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时,野兔已经烤好,正是香味扑鼻的时候,正准备下口之际,我心有所觉,猛然抬头,赫然看到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御空而来,那人身形匀称,仪表堂堂,白衣当风,举手投足之间宛如谪仙降人间,说不清道不完的风流潇洒,……。讲真,我柳风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完美耀眼的人物。我在我们西柳部也算是英俊后生了,但是放在那人面前一比,我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也是在那一眼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穿白衣是那么的好看与潇洒。”
  顿了顿,柳风话锋一转,道:“你穿这身白衣,虽然差了那人几分风采,但还是很耐看的。”
  听到柳风这句不只是表扬还是贬损的话语,小星却是出奇地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着柳风说下文。
  “也是因为看了那人的白衣风采,我从荒土到了雄阳城后,便也刻意穿起了白衣,正是受了那人的影响。这白衣么,穿着是要显潇洒风流。但是,很不耐脏又难洗。我现在正犹豫要不要改了穿白衣,去穿黑衣或者青衣,这样虽然会降低几分魅力值,但肯定能省去不少洗衣服的功夫,你也爱穿白衣,你觉得我,……。”柳风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柳兄,请讲重点!”小星若不是想从柳风口中得知还剑楼主的消息,还真会忍不住直接抓起一把泥土满满地塞到柳风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