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想法活法

  东方吐白，西柳部的石墙大门吱嘎吱嘎地被打开。
  随着一声高宣，柳虎骑着从鹰嘴崖夺来的头马，朴刀腰悬，领着两名西柳部的壮汉充率先走出了石墙，充当起了开路先锋。
  柳虎之后，是各家各户的牛车，家当多的，还会多配上一匹马。
  柳呈的马车在队伍中间，石蛋当起了车夫。柳风则和数名西柳部的汉子押在了队尾。
  雄阳城的荒狩也随着队伍一起回雄阳城，他们驱马护在了搬迁队伍的左右两侧。
  有近二十多名荒狩随行，还有柳风押在队尾，柳呈将所有的担忧都抛到了脑后，坐进马车后，便呼呼大睡起来。
  原本，柳呈是安排柳风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但是柳风死活不愿意，还抬出赵子陵和丁茜，说他们不与队伍同行，稍后还有些事情要和他们商量，自己走在队尾最合适不过。
  西柳部启程赶赴雄阳城的时候，老瘸子便回到了住处，还拉上了清荷。
  当队伍悉数走出石墙时，柳风和押尾的几人交代了一番，而后跃上了石墙，静静地看着族人们缓缓远去。
  “西柳部搬个家，居然让雄阳城荒狩来保驾护航！小子，脸不小哩！”
  待到西柳部的队伍走远，赵子陵飘身上到了石墙。
  “剑仙前辈笑话了，是武大人宅心仁厚，怜悯我们西柳部求生不易。”柳风朝着赵子陵微微拱手行礼，接着说道：“多谢剑仙前辈，让我们西柳部得以复仇鹰嘴崖。”
  “多谢不敢当，一个谢字就够。黄家兄弟居然去了鹰嘴崖，还真让人始料不及。”赵子陵说到此处时，抬眼看向了西柳部搬迁的队伍，转移话题道：“一个家族或者部落的衰落，往往是因为很多人。而一个家族或者部落的兴盛，却多数是因为一个人。”
  柳风接下了赵子陵的话，沉声道：“西柳部才刚刚看到希望，还远谈不上兴盛，我们西柳部人任重道远。”
  鹰嘴崖上的事，赵子陵虽然只是轻飘飘地提了一嘴，但却很明确地表示自己对黄家兄弟上到鹰嘴崖的事情并不知情，等于是在向柳风解释。
  堂堂大剑仙如此言语，已经算是很低姿态了。
  “谦虚是美德！但度过了就是骄傲。西柳部在荒土万千部落当中，何其弱小不起眼，但侯爷颁布斩杀化形期大妖便可举族迁入大楚的政策以来，如今搬入雄阳城的荒土部落一个都没有，有的是实力强盛不削为之，更多却就是实力弱小而可望不可求。妖兽晋入化形期，几乎都会赶往妖族圣地十万山，要想猎杀化形期大妖，就得潜入十万山。你柳风若是想依靠斩杀大妖的政策让西柳部迁入雄阳城，恐怕没个十年也得八载。十年八年的，小姑娘都成美少女了。”赵子陵拍打着石墙，问道：
  “不回荒狩营，难道你已经有了更好的打算？或者干脆就想窝在西柳部，等着柳呈柳虎老去，好接掌西柳部？”
  “远的先不想，人生在世，总得到处走走，看看许多不一样的风景才算不亏。等到西柳部落户红霜谷，我便打算四处走走，像大楚、北燕这等强者辈出的国度，自然是要优先逛一逛的。”柳风说得倒是实话，要去万毒山，中途就得经过大楚和北燕。
  “出去多走走，看一看更多的风景，见一见更多的人，挺好！”
  赵子陵点了点头，道：“有什么样的想法，自然就会有什么样的活法。若是就想着成为荒土部落的一位族长，你现在的实力和头脑，已经完全够了。但比如我，自打开始学剑，就想着日后有一天能够单人独剑地信步走一回十万山。为了这个想法，我埋头苦修，从凝气期到化液期，从筑基到金丹，又从金丹到元婴，再由元婴到坐忘，最后从坐忘到了远游，枯坐了多少个日夜，经历了多少次生死一线的厮杀，如今也是大剑仙了，但还是没把握信步走一回十万山。如今下定决心要去十万山了，一颗心却是没有半分底，生怕就是一去不返了。你说愁也不愁？说来说去，人肯定是要有想法的，但合适合理的想法更为重要。”
  柳风朝着赵子陵拱了拱手，道：“谢前辈提点。”
  “说过多少次了，少跟我说前辈、辈辈的，没听到我就要去十万山了么？你这一声声前辈的，保不齐就让我从前辈变先辈了。”赵子陵说着说着，不经意地凑近柳风，轻声道：“小子，打个商量呗？”
  赵子陵突兀这般动作，柳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点了点头。
  “丁茜这个丫头，典型的面冷心热，心眼其实不坏，……。”赵子陵声音很轻，语速还明显放慢。
  “大人，这个我知道，我没有责怪过丁姑娘的。”既然不让喊前辈，柳风干脆像丁茜一般，喊回了大人的称呼。
  “你责不责怪的，没那么重要？我要跟你商量的可是一件大大的美事。”赵子陵朝着柳风眨了眨眼睛，问道：“丁茜漂不漂亮？”
  柳风一愣，全然不知道赵子陵到底要干什么。
  “这样一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赵子陵皱起了眉头。
  柳风转头看了看四周，而后轻轻地回应道：“漂亮。”
  “还算眼睛没长歪。”赵子陵嘿嘿笑道：“你要四处走走，介不介意有美女相伴，将丁茜带上如何？”
  只是，未等柳风回应，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便由远及近而来：“我介意！”
  话音落下，丁茜纵身来到石墙上，冷冷地盯着赵子陵。
  “柳风，不要再挽留了！你再舍不得我飞鱼大剑仙，我也得动身了，不然一场大雪下来，到处白茫茫的，我就混不进十万山了！走了！”赵子陵当即颜色一正，脸不红心不跳地飘身而起，飞鱼剑随即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剑光划过天际，剑仙赵子陵化虹而去，目标直指十万山。
  丁茜脸上的冷意快速敛去，她怔怔地看着赵子陵远去的身影，双目之中渐渐有了泪水在闪烁。
  柳风两世为人，看到丁茜这副作态，很快便猜到丁茜对赵子陵心怀情意。
  “好你个赵子陵，莫不是把人家姑娘始乱终弃了，如今想要甩锅于我？”想到这里，柳风差点跳起来骂娘，心里瞬间把赵子陵给咒骂了千百遍。
  赵子陵正御剑而行，突兀无端地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死丫头，哪来这么大的怨气？”赵子陵捏了捏鼻子，飞剑的速度猛然提升了一大截。
  西柳部的石墙之上，此刻便只剩下了柳风和丁茜。
  “丁姑娘，是否要回雄阳城？”
  柳风平复好心情，轻声问道。
  “要你管！”丁茜转头给了柳风一个白眼，而后纵身远去。
  “赵子陵对了干了混账事，把气撒到我身上是个什么道理？”好心却碰了一鼻子灰，柳风放眼将整个西柳部都回望了一遍后，悻悻地下了石墙。
  紧接着，柳风打了一个唿哨，白色巨狼很快便从远处飞奔而至，随后载着柳风朝着大部队追赶而去。
  因为举族搬迁，老弱妇孺都在队列之中，队伍走得自然快不到哪去，柳风驱策飞奔了片刻便赶上了队伍的尾巴。
  “柳风，赶紧去前面，苍狼部的人来了。”
  柳风刚一出现，便有西柳部的族人驱马匆匆迎了过来。
  “苍狼部！”柳风脸色大变。
  不待柳风吩咐，白色巨狼猛然加速，化作一团白云，狂奔向前。
  队伍最前面，柳虎已经抽出了朴刀，警惕地盯着前方。
  前方是一处密林，密林前方，数十名苍狼部汉子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冷冷地看着西柳部的队伍，苍狼部族长的独子畎迪赫然便身在其中。
  柳呈听到苍狼部阻道，马上出了马车，大步来到了队伍的前头。
  雄阳城一干荒狩仍旧守在队伍的左右两翼，没有往前去凑热闹。雄阳城荒狩杀荒匪不遗余力，但对荒土部落之间的纷争，却是从来都不插手，不过问的。
  “你们苍狼部还不肯罢休么？”柳呈冷着一张脸，大声质问。
  苍狼部如此咄咄逼人，柳呈已经做好了两族全面开战的准备。
  只是，面对柳呈的质问，苍狼部众人没有人做出回应，仍旧静静地看着西柳部的队伍，眼神复杂。
  “呈爷爷，虎叔！”
  柳风骑着白色巨狼如风一般刮到，瞬间来到了西柳部队伍的最前方。
  看到族人平安无事，柳风长出一口气，而后把目光投向了苍狼部众人。
  随着柳风的到来，苍狼部众人才有了动作，有人转身钻进了密林当中。片刻之后，那人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
  只见，数十头健壮的耕牛鱼贯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西柳部众人齐齐皱起了眉头，全然不知道苍狼部到底要做什么。
  “西柳部搬迁雄阳城，苍狼部送上四十头耕牛，以作贺礼，祝愿西柳部在雄阳城平平安安，蒸蒸日上！”畎迪高喝出声，说话时，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柳风。
  言罢，畎迪调转马头，竟是直接离去了。
  其他苍狼部的人同样没有再停留，随着畎迪驱马而去，只留下四十头耕牛。
  西柳部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堂堂苍狼部、荒土这片区域的霸主，向来眼高于顶、行事无忌，今日竟然向西柳部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这怎叫西柳人不扬眉吐气。
  向来只有西柳部向苍狼部送礼进贡的份，今日苍狼部携重礼而来，柳呈收得是一点都不客气，当即大手一挥，让人将四十头耕牛快速收拢到了队伍当中。
  所有的西柳人都是喜笑颜开，反倒是柳风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鹰嘴崖已经去过了，他的下一站便是准备去苍狼部逛逛的，但人家主动服软还送来四十头耕牛，柳风还真不好再对他们下手了。
  苍狼部送来四十头耕牛，只是西柳部搬迁路上的小小插曲。很快，西柳部的队伍继续前行。
  一路的蹄声，一路的欢声笑语，西柳部族人从日出走到正午，又从正午走到了日头西偏。
  “大家都忍一忍，加快点速度，再往前走上四十多里的路程，就是八丈原，那里已经属于大楚的地界，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安心地扎营夜宿了。”
  西边的太阳已经只剩下半张脸的时候，柳虎在柳呈的示意下，从队首驱马跑到了队尾，催促着族人们加快步伐。
  “柳风，你小子跟我说句实话，那姓赵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就那么能喝呢？”柳虎跑到队尾的时候，将柳风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轻声问话，生怕声音传到了柳呈的耳朵里。
  显然，柳虎还有些不服气呢，怀疑赵子陵做了弊。
  “斯文跟酒量有关系么？虎叔，喝不过人家，就得服气。”柳风故意拉高了音量。
  “你这浑小子存心想让你虎叔挨骂不成！”柳虎吓得把头一缩，伸手就要去捂柳风的嘴巴。
  正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柳虎，你个惫懒货，让你去传个话，把人都给传没了？”
  柳虎当即把脸一垮，咬牙切齿地指了指柳风，而后快速策马离去。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西柳部的队伍终于穿过荒土的密林和废墟，来到了八丈原。所有人，包括雄阳城的一干荒狩在内，都是长长地送出一口气。因为，若是不能及时走到八丈原而留宿在荒土的旷野当中，西柳部甚至包括一干荒狩都很有可能会发生意外。
  队伍到达八丈原，无消人组织，西柳部的族人们便自发地拴好牛马，拾柴生火，很快便在八丈原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因为马不停蹄地赶了一整天的路，简单地吃过干粮后，除开值守的人，其他西柳部的族人多数都靠在篝火旁，呼呼入睡。
  龙泉客栈头家的粮仓算是八丈原上保存得较好的房子，柳风自然将柳呈以及一干族老给安排进了粮仓，而后自己守在粮仓外，闭目养神，陪伴他的有石蛋，还有小白。
  “风哥，我听呈爷爷说，我们去了红霜谷之后，你便要出远门了？”石蛋酝酿了很久，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柳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回来？”石蛋继续问道。
  “不知道，应该至少都得一年多的时间吧。”柳风还真不知道归期。
  石蛋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柳风突然问道：“石蛋，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石蛋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道：“从荒土去到红霜谷，路程已经够远了。单单一个雄阳城我都还陌生地得很呢，还跑去看什么外面的世界？更何况，出去走就耽搁练拳了，我还想着早些赶上虎叔，而后成为西柳部武道的第一人呢！”
  顿了顿，石蛋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笑着补充了一句：“不包括你啊。”
  柳风笑了笑，心里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位正御剑赶往十万山的飞鱼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