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殇无痕

  “柳风小子，离我徒弟远点。”老瘸子缓步来到了柳树下，冷眼看着柳风。
  柳风有些无语，若不是自己帮衬着，清荷怎么会拜老瘸子为师，如今老瘸子却像防贼一般防着自己，这让柳风心中颇为不平。
  但老瘸子年岁大，又是万毒山的人，柳风心里即便再不痛快也得忍着，只能尴尬地点头赔笑。
  “我要带清荷回万毒山。”老瘸子显然还记着是柳风为他和清荷牵了线，决定带走清荷，没忘和柳风打声招呼。
  说完这句话，老瘸子便抬脚离去。
  “祝瘸爷爷一路顺利。”柳风随口送上了祝福。
  看着老瘸子缓慢而去，柳风稍稍犹豫后，朝着老瘸子的背影高声喊道：“瘸爷爷，请留步。”
  老瘸子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体，睁着独目盯着柳风。
  “瘸爷爷，从这里回万毒山，要不要经过雄阳城？”柳风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瘸子不明所以，疑惑地点了点头。
  “瘸爷爷还请小心一些，雄阳城最近有些不太平。”柳风接着说道。
  “雄阳城不太平？潜龙老道不大靠谱，但空吾大师却是常年坐镇雄阳城。若是雄阳城都不太平，那当今世上恐怕就没太平的地方了。”老瘸子冷笑出声。
  “潜龙真人！空吾菩萨！”柳风心头一震，他上一世乃是博闻强记的还剑楼楼主，当然知晓潜龙真人以及空吾菩萨的名号，因为他俩一位是通天镜的炼气士，一位是佛门的大菩萨。
  柳风全然没有料到，这两位大人物居然坐镇在雄阳城。
  “看你的表情，显然也听过潜龙和空吾的名号，想必上一世也并非无名之辈。”老瘸子故意提出潜龙真人和空吾菩萨的名号，显然是存了试探柳风根底的心思。
  “潜龙真人和空吾菩萨都是当世大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柳风打了个哈哈。
  依照老瘸子对潜龙真人和空吾菩萨的称呼，柳风猜想老瘸子多半也是和潜龙真人和空吾菩萨差不多辈分的老前辈。但是，万毒山向来神秘，即便偶尔有人行走世间，也很少亮出名号，柳风无从知晓老瘸子的身份，但想来也是颇具分量的大人物。
  “小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老夫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炖蘑菇。”老瘸子把眉头一皱，明显有些不耐烦。
  “数日前，八境大武者、南齐皇甫流云在雄阳城净水河上遭遇刺杀，最后身陨，刺杀他的乃是北燕还剑楼的刺客。”柳风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老瘸子的神情变化。
  他猜想，老瘸子肯定知晓皇甫流云。
  “皇甫流云竟然躲在雄阳城？还跻身八境了？”老瘸子表情甚是诧异，顿了顿，又自语道：“终于还是死了么。”
  “还剑楼的刺客刺杀了皇甫流云后并未远遁，还留在雄阳城。根据可靠消息，他们还要刺杀一个人，这个人擅长用毒，十几年前曾出现在雄阳城，如今应该在荒土。”柳风趁热打铁，将所知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还剑楼在追杀我？”老瘸子狐疑了看向了柳风。
  “是否是要对付瘸爷爷您，我不能确定，我只是将自己所知的信息悉数转告瘸爷爷，以便瘸爷爷能有所准备。”柳风神情平静。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老瘸子眯着眼睛盯着柳风。
  “这是我的秘密。”柳风淡然回应。
  老瘸子盯着柳风看了半响，最后问道：“连八境的大武者都能刺杀成功，而且还是皇甫流云，北燕的还剑楼有如此厉害？”
  “当日还剑楼突袭之时，皇甫前辈刚与剑仙赵子陵斗过三拳。”柳风轻声回应。
  “这就难怪了。”老瘸子沉吟了片刻，接着问道：“小潜山和五音寺就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老瘸子这一问，柳风很快便知晓了小潜山和五音寺背后站得便是潜龙真人和空吾菩萨。
  “小潜山和五音寺都有人去过净水河，但都未曾插手。”柳风快速说道。
  “皇甫流云藏身在雄阳城，本就是个不稳定的因素，有人来帮着拔除，潜龙和空吾尽管不会乐见，但必定是不会出手阻拦的。”老瘸子稍一分析，便猜到了此中玄机。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请动见不得光的刺客来杀我，就这么坐不住了？”
  显然，老瘸子知晓是谁要刺杀他。
  老瘸子不再说话，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瘸爷爷，我所知的信息就这些，祝您一路平安。”柳风话已传到，便抬脚准备离去。
  “慢着！”老瘸子突然开口，同时猝然出掌，在柳风胸口一拍即收。
  柳风与老瘸子相距不过半米，老瘸子突然出手，速度又是极快，柳风根本无法避开。
  不过，老瘸子这一掌没有半分力道，就像轻轻拭去柳风身上的灰尘一般。
  “瘸爷爷，您这是？”柳风当即跳离开去，警惕地盯着老瘸子。
  “殇无痕，万毒山的独门剧毒，中毒者无知无觉，身体也没有半分不适，但若是没有解药，一年之后，必死无疑，死时没有半分征兆，更不会有半分的痛楚，故名为无痕。”老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柳风。
  “为什么？”柳风眼神变冷，他好意提醒老瘸子，却不料遭遇老瘸子恩将仇报。
  “能够刺杀得了皇甫流云的刺客，便能威胁到我的性命，更何况还要带着清荷，我没把握能顺利回到万毒山。”老瘸子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并未回答柳风的问题。
  “你打算让我护送清荷去万毒山？”柳风很快便知晓了老瘸子的意图。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老瘸子嘴角一扯，道：“当今世上，能够解得了殇无痕之毒的，只有两人，其中一人是老夫，另一人便在万毒山上。你若能在一年之内将清荷送到万毒山，老夫便会替你解去殇无痕之毒，若是老夫未能顺利回到万毒山，山上的另一人会替你解毒。”
  “连前辈如此厉害的大人物都不能保证平安地将清荷送回万毒山，我只是一名初入四境的武者，就能胜任？”柳风嘴角泛起冷笑，已然将瘸爷爷的称呼变成了前辈。
  “他们的目标是我，清荷跟你回万毒山，只会更安全。”老瘸子似乎全然不在意柳风称呼的变化。
  “为何是我？”柳风冷声问道。
  “你已身在局中，实力不高不低，最合适不过。”老瘸子脸上升起了笑容，接着说道：“等到西柳部搬迁妥当，你便得即刻上路。”
  说完，老瘸子抬脚一步一瘸地往远处走去。
  “清荷有恩于我，事关于她，只要前辈开口，柳风断然不会有半分推辞，前辈何必多此一举？”柳风沉声开口。
  “相较于人的承诺，我更相信我的毒！”老瘸子低声回应，连头都没有回。
  ……
  雄阳城西山别院。
  “西柳部选了红霜谷？”李轻舟神情稍有诧异，接着说道：“看来西柳部的人还没被喜悦给冲昏了头脑。”
  “选定这个地方的人，十有八九便是柳风那小子。”赵子陵撇了撇嘴，道：“收到你送来的地图，这小子第一时间便去勘察了红霜谷、涡流沟以及放马塬。”
  “若是他们选了其他两处地方，我离开之前少不得还得和武空行打声招呼，对西柳部多少要照拂一二。现在么，便不用我去操心了。”李轻舟语气轻松。
  “送佛送到西，该打的招呼可别落下，你在与不在是两码事，西柳部识趣不去惹事，可管不了别人主动上门招惹。”赵子陵接了一句。
  李轻舟哈哈笑道：“头一次见你对人青眼有加，倘若柳风不是修武而是炼气，你恐怕就要把他收入门下吧？”
  “你还别说，这小子还真是个奇葩，明明是个练拳的，还非得背上一把剑，练拳背剑便也罢了，他还真兼带着炼气，不过炼气资质着实有限，将将才凝气入门，身上的灵力弱不可察，若非几次近距离与他接触，连我都发觉不了。”赵子陵的语气颇为无奈。
  “哈哈，武道一途，力求纯粹，这小子怕是贪多嚼不烂了！”李轻舟也是被逗笑了，接着问道：“他好歹也曾是你镇荒司的人，你就没提点过他几句？”
  “这小子心里头比谁都明白，他自己不醒悟，说了也是白说，随他去吧。修行数十载，遇见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绝大部分的人和事都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何必费神费力。”赵子陵轻轻叹气，转而换了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雄阳城事了，陛下也传下旨意，要我尽快回京城复命。明日，准确地说应该是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了。今日来此，就是来向你道别的。”李轻舟沉身回应。
  “早走为好，你走了，我便也能轻松地往荒土而行了。”赵子陵面露微笑，道：“在雄阳城两年有余，建树不少，雄阳城百姓多半对你感恩戴德，临到走了，要不要来上一出夹道百里送侯爷？若是你脸皮子薄，不好意思亲自操办，我可以去给武空行捎句话。”
  李轻舟连忙摇头摆手，苦笑道：“原本在雄阳城便是毁誉参半的境况，你若是来上这么一出，明早出城的时候，指不定就有人往我头上扔臭鸡蛋！”
  ……
  傍晚时分，有四匹神骏黑马的豪华马车缓缓停在了雄阳城城门口。
  驾车的车夫身材魁梧，脸色却是异常的白皙，他勒住了马缰绳，冷眼看着拦在前方的雄阳城城防军士。
  魁梧车夫的眼神颇为阴冷，与其对视时，令人颇为不舒服，城防军士下意识地避开魁梧车夫的眼神，看向了他身后的车厢，低喝道：“车里头的人也得下来接受检查。”
  魁梧汉子闻言，猛地抬头，双眼之中陡然升起了森然的杀意。
  “阴二！”车厢里头响起了清冷的声音。
  魁梧汉子阴二听得这个声音，眼中的杀意刹那退去，随后躬身揭开了车厢的布帘。
  宽阔的车厢之中，锦缎软塌，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长发披肩，盘膝端坐在车厢正中央。
  城防军士将脑袋探向车厢，正欲开口让车厢中的黑衣男子下车接受检查，却猛然看到黑衣男子的双眼之中生出了诡异的光晕。
  下一刻，城防军士只觉头晕目眩，同时不自主地让开了身子，并朝着同伴挥手放行。
  车帘再次放下，马车再次开动，缓缓地穿过门洞，进入到了雄阳城中。
  待到马车消失在雄阳城中的街道上，城防军士才停止了晕眩，他还记得自己放行了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黑衣人，但黑衣人长得是什么模样，却全然没了印象。
  马车在雄阳城里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了雄阳城规格最高的君悦客栈前。
  很快，君悦客栈就有满面笑容的伙计迎了出来，将中年黑衣男子以及魁梧车夫引进了客栈。
  君悦客栈西面，是一间间独门独栋的客房，其中最大的那栋最大的客房还配有小型的花园和池塘。数日前，君悦客栈里的这些独栋客房被人全部包下。
  入夜，君悦客栈西面的那间最大的独栋客房，中年黑衣男子盘膝坐在花园里，月光落在他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上，反射着幽幽的银光，看起来颇为诡异。
  在中年男子身边，白衣小星静静地站在右侧，而阴大、阴二和阴四并排站在中年男子左侧。
  “小星，刺杀皇甫流云的那一剑很漂亮，你做得很不错！其他三位首座对你也很是满意！”中年男子轻轻开口。
  “侥幸而已，谢四首座夸赞！”小星微微躬身。
  这位中年黑衣男子赫然便是还剑楼的第四首座，还剑楼自从柳风身死后，楼主之位便一直空着，楼中事务现在由四位首座分工处理。
  “这是对你的嘉奖！”第四首座手指轻弹，一块拇指大小的漆黑金属缓缓飞向了小星：“炫纹墨铁，你的追悔剑熔炼完这块炫纹墨铁，品秩定然会有飞跃性的提升。”
  小星面现狂喜之色，道谢过后，快速收起炫纹墨铁。
  阴大和阴四满脸的羡慕，当然少不了嫉妒。
  “你们俩配合得也不错，但却损失了五位银章刺客，功过相抵。”第四首座将目光看向了阴大和阴四。
  阴大和阴四本以为自己也会得到奖励，听完第四首座的话语，难免会有失望。
  “师傅，小星是与我们一同行动的，折损人手的责任也要算他一份！”阴四心有不忿，忍不住开口。
  第四首座眉毛一挑，屈指再弹，阴四随之毫无征兆地倒飞出去，整个身体狠狠地撞在了花园中的假山之上。
  “管不住裤裆的东西！还有脸说话！”第四首座面沉如水。
  阴四狼狈地跪在地上，朝着第四首座叩头不止：“师傅，徒儿知错了！”
  “若有下次，你知道后果！”第四首座缓缓起身，拂袖而去。
  小星、阴大和阴二紧随其后，也跟着离开了花园。
  “小星，你给我等着，只要让我寻到机会，我一定要把你吸成人干！”阴四仍旧跪在地上，眼神之中满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