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年年岁岁 3

  悲伤的情绪充满了他已经不在年轻的面孔,不消一刻,那本书又被放进了书架上。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已经是4点钟了,这个时候该是妻子小江喝下午茶的时候。
  他知道今天章嫂特意去外面买了钟楼饭店西餐厅的松饼,那是妻子喜欢的甜品,作为一个丈夫,他应该陪着她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茶时间,顺便也聊一下关于舅父退居二线的事情,他们这些做晚辈的也是该拜访一下。而且儿子还有宝珠今天也会回来吃饭,愉快的家庭晚餐是这个家一直引以为傲的习惯。
  下午六点,宝珠坐在餐桌前,望着一桌子的美食,流着口水跟冬瓜嬉皮笑脸的掰扯着,那个菜是章姐的拿手菜,那个菜是最近新菜式,那个保留的传统菜色。
  在硕大的餐桌两旁,一旁坐的是宝珠跟冬瓜,一旁坐的是冬妈和章姐,冬爸坐在主人的位置上,饶有兴趣的听着宝珠一通胡说八道,章姐笑得是直皱眉,冬妈笑的捂住嘴乐得不停。冬瓜完全不服气但是又无可奈何的,只能由着宝珠指手画脚。
  “冬瓜,你说是不是啊?章姐这个得了?那是功夫,大写的牛!是吧?章姐!”宝珠一边吹牛一边还不忘记捧着章姐的厨艺。
  “你看啊,这个金边白菜就是了不得,看起来简单,但是最考验的就是掌勺的手上的功夫,高陵桶子白菜,状如桶,心呈黄白色,人称“金菊桶子白”。其叶宽厚,其味香长,内梆子色亮而酥脆,是炒金边白菜的上好材料。选对菜,才能做好菜,是不是啊?章姐!”
  “哎呦喂!你这张嘴啊?!快把你章姐哄死了。怎么办?我是没儿子,要是有儿子,可得把你娶回家,做儿媳妇好不好啊?”章姐笑得合不拢嘴,不甘心的说:“让你去别人家,我可舍不得。”
  “哎呀!就您做的菜,这手艺。我也舍不得您啊。你放心,我不嫁人。守着一辈子,来蹭吃蹭喝啊!嗯,香。”宝珠被冬瓜塞了一口肉丸子,含糊不清的说着:“您放心,肯定,肯定。”
  “赶紧吧,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你看你都瘦了吧,都成皮了!”冬瓜不满的打量了一下宝珠那确实清减了不少的身材,可疑的捏了捏她的脸,有些可惜的说:“本来是个包子脸还能凑合着说可爱,现在就只剩下厚脸皮了。”说完,还嫌弃的在桌子上擦擦手。
  “你…….想死吗?!”宝珠压着声调凑到冬瓜面前不满的威胁道:“我送你,很快,不用谢!”说着比划了一个自尽的手势。
  “哈哈,赶紧吃吧,你们两个都是祖宗,见不得离不得!”章姐见状发话让这对活宝停住了打闹。
  这是一个寻常的家庭晚餐,宝珠作为白家一个不常驻的旁观者参与过了很多次这样的晚餐,她对于这个家庭太熟悉了。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是保姆章姐的每一道菜,这里是对她而言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这里是她对于家庭这个概念所谓的美好的一切,这里有和蔼可亲的妈妈,温文尔雅的爸爸,刀子嘴豆腐心的保姆阿姨,还有一个相互打闹的冬瓜。
  酒足饭饱后的宝珠婉拒了白家人的盛情相邀,拉着冬瓜遛马路就当是在消化食。路过一个转弯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很像明叔的背影在不远处的一个店铺门口路过,宝珠有些疑惑的叫一声:“明叔!”但是那个人没有答应,而是几下就消失在人群中,宝珠问冬瓜看到了没有?冬瓜一脸的摸不着头脑:“没啊?哪里?明叔?”
  宝珠有些失望,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也就没有再深究,继续溜达回家。几天后她又去苦肆的时候,还问起过明叔,明叔从工作台后面的抬起脸来,眼神迷茫的望着自己,有些困惑的想了想,摇摇头:“我没有去过那里,我都在店里的。”
  “哦,那我该是看错了吧,不过那个人真的很像你呢。”宝珠扣扣鼻子,跳过这个话题。“明叔,我可以在你这里订制个娃娃吗?”
  “哦,可以的。”明叔应声倒是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
  宝珠瞅着桌子上的零碎,无聊的拿手指拨弄着,嘀咕道:“做个什么样的呢?”
  “都有的啊,这里有这么多的类型,你都可以选啊……”
  “也是哦,有稻草娃娃的吗?”宝珠随口一问,自己都被自己的这句问话吓住了,稻草人?记忆里曾经的那个隐忍苍白的男孩的脸,让宝珠也变了脸色。
  明叔听到了宝珠的问话,抬起头看着宝珠面色难看的样子,有些促狭的说道:“稻草娃娃可以做,不过没有人定过罢了。你要定做吗?”
  “不,我就是问问。那个稻草人,又不能长久保存,做了也没意思,对吧?”宝珠机智的在给自己找些顺嘴的理由,边说边看着明叔,让后侧身指着旁边的一个陶瓷娃娃,调侃说:“要不做个陶瓷的?也方便吧?”
  “方便,自然是方便。我开门做生意,客人需要什么,我必然是尽力去做什么的。”明叔望了一眼门口空荡荡的门口,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冷清只有宝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一旁,这满屋的娃娃平时看着喜庆,今天去看着觉得不舒服起来,特别是其中一个架子上的蜡像娃娃,就更加的让人瘆得慌。宝珠心里别扭,匆匆告辞明叔,就像背后有人追赶的似的出了苦肆。
  外面的太阳很大,走了没了两步便觉得后背发了汗,宝珠擦擦额头上的汗,回到了自己的店里。看店的小姑娘赶紧给她到一杯水,冲她笑一笑就去收拾桌子了,这几天因为要开学了,放假的学生们陆续回来了,店里的生意也多了一些。她雇了临时代班的小姑娘,因为钱不多,来过几个没一个长久,都是做几天就走了。
  不过这几天来的这个小姑娘感觉还是满意的,这个小娘叫小陶,年纪比自己小一些,在附近的一个高职上学,趁着暑假挣点零用钱。人很老实说话有些慢吞吞,但是干活很认真负责。宝珠自己本就是个性子洒脱的人,想来店里也需要一个务实的人,于是就雇了小陶给自己看店。因为店里生意前些日子也不忙,这相处了三四天也算是愉快,宝珠就打算开学以后让小陶放学以后来干个兼职。
  “小陶啊,咳咳…….”宝珠看了看账本上的流水,看着收拾的干净的店铺,心里很是满意,手指摁着计算器上的按键叮叮咚咚的说:“你说,咱们店里的生意也慢慢好了,你这平时也来干个兼职,愿意吗?”
  “好的,我愿意。”小陶很快的点点头,答应了。
  宝珠心里一乐,数数抽屉里的钱,也挺满意。晚上的9点的时候,小陶就下了班。宝珠自己一个人关店。
  晚上睡觉的时候,宝珠依稀听到楼下有女人穿着高跟鞋走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骂道:“谁啊?大晚上不睡觉,高跟鞋走的听听框框。”可是过了一会又响了起来,眯眼一看天还黑着,这下宝珠算是起了脾气,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愤懑的想去楼下敲门。
  但是她刚走下床便想起,楼下住的住户是一对老夫妻,去年老太太去世以后,老爷子就去了广东的儿子家,现在楼下是空的啊?这么一想,满脑子的瞌睡虫就一下子全不见了,宝珠秉着气侧耳再仔细听,那个楼下的高跟鞋声音就这么消失了,她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声响再响起。
  宝珠有些糊涂的揉揉自己的脸,念叨:“睡糊涂了?又幻听了?”这又倒头睡了去,不过这终归是没有睡踏实,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头就疼的厉害,人也没有了精神。第二天早上蔫蔫的开了门,爬在店里的收银台后面养神,到了下午的时候,兼职的小陶怯生生的走了进来,看到宝珠一脸憔悴的顶着两个黑眼圈,不解的问道:“宝珠姐,你咋了?没睡好吗?”
  宝珠有些疲惫的说:“半夜也不知道谁穿的高跟鞋在楼下走了一夜,吵得我睡不好,今天头都是疼的。”
  小陶拍拍手,劝慰道:“要不,你回去睡一觉吧?店里有我,你放心。我晚上可以自己打烊。”
  “好,好吧。我回去睡了,钥匙放下老地方。嗯?”宝珠等了一上午终于有人能让自己喘口气,打着哈欠会家睡觉去了。她对于小陶她是放心的,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这个孩子倒是很认真负责,干活也利索。
  昨晚真的太累了,宝珠在床上躺下翻了个身就很快睡着了,这一觉黑甜啊,睡得昏天黑地,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是黑透了。几点了?宝珠翻着看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已经是9点40了。
  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宝珠伸了个懒腰,肚子已经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还是去巷子口吃东西吧?雷公哥应该还没有关门。”宝珠心里想着,踩着光脚就下了床,从厨房倒了一杯凉白开,就慢悠悠的推开窗户望下面张望。
  下面就是夜晚的半条巷,现在早已经安静了下来,没有了白天的热闹。今晚有云,天上的月亮也是半遮半掩的露出少许的皎洁,没有什么光亮,只有路边的几盏路灯亮着,照着黑黝黝的石板路。这是时间整条巷子已经安静了只有巷口的地方还有些热闹,隐约的传来一些人声和大功率音响的口水歌。宝珠家是在这条巷子中间的位置,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倒是也算是闹中取静。
  宝珠含着最后一口凉白开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一个鬼魅的身影从自家楼下走了出来,“小陶?还没走吗?……我日!”她猛的一缩,差点没被这口水呛住,吓得她赶紧蹲了下来,捂住嘴沉闷的咳嗽了一声,也不敢放手,就这么死死的捂住嘴。她不敢相信自己刚看到的是什么?是什么呢?
  过了一会,甄宝珠悄悄的把脑袋抬了起来,扶着阳台的水泥栏杆望了出去,楼下那条石板路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鬼魅的身影?
  “是我眼花了吗?”宝珠扪心自问一遍,自己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纪,那就是精神衰弱产生了幻觉?摸摸自己的脑袋,宝珠咽下一口口水,她觉得今晚的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虽然天色已经黑了,路灯也不明亮,但是她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影。
  那种飘逸的姿势却不像是一个活人的做派,随风摆动的轻飘,除非真的是赵飞燕在金莲上起舞不成?宝珠不想打这个赌,这几个月难得舒心日子似乎有了一种紧张的压迫感。
  二话不说,赶紧回到了客厅,给供桌上的奶奶的排位上了三炷香!嘴里念叨着:“奶奶保佑!保佑我大吉大利,百无禁忌!”兴许是真是奶奶听到了她的心声,着燃起香火味倒是让心里踏实了很多,她抬头看着那熟悉的照片上的慈祥的面孔,想着自己刚才看到情景。
  因为自己的店铺就在一楼,宝珠最近已经习惯性的站在阳台上的时候,往下看一眼,今天也不例外。但是就是那么一眼,她突然看到一头黑发赤衣的身影从一层店铺的遮阳棚下飘了出来,走路无声,飘然而动。但是全然不是那个人,好像是一个装在身子里的别人。
  “撞邪!”宝珠脑子里那点风水皮毛的知识,咋呼一下就涌出了这两个字。虽然只有一眼,但是宝珠清楚自己看到了那个人影背后那个侏儒一样的影子。很滑稽的粘在那具身体后面,显然不是正常的物理学可以解释的问题,正常情况下人的影子是不会那样的扭曲变形。宝珠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她紧张又惶恐。心里念叨不是撞了鬼?
  “不对!她是有影子的!只是,只是那是谁的影子?”宝珠心里害怕不是那个邪祟惦记上了自己?那个看店的小陶不要出事才好!
  她清楚的看到那缕红衣背后的那一道影子,不浓不淡是一个矮小的黑影,那是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