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年年岁岁 1

  最近这段时间,白启年陷入过去的时光。经常在一晃神间就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情。有时是儿时在乡下的苦读时光,有时是上学时的朗朗书声。
  这些记忆有的清晰有的模糊,记忆中的很多的人和对话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种过去的印象就像是刻在骨头上的DNA他永远也忘不掉。他杵在落地窗前已经两个小时了,墙上的钟表发出的声响,让他的目光终于在某一个上聚焦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是在抛锚。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3点25分了。他有些酸困的腿提醒着自己已经不年轻了,长时间的站立让他觉得有些吃力,于是他回到了书桌前,回到了自己的椅子前,坐了下去。
  最近的神游,不知道是不是年纪的原因,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一个雨夜。确切的说是很多关于一个雨夜的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记忆的深沟里,那些碎片已经变得模糊不真切,有的时候白启年已经分不清那些事情是否真实存在过。
  他对面的书桌,第三层的抽屉里有一张海报,那是不久前他从一个学生那里得到的一张。就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的粗糙的印刷品,就像学校后门的那种打印店里的产品。
  廉价的纸张和有些失真的调色,在经过多次的抚摸后变得有些发潮的柔软。白启年知道,那张海报现在就躺在哪里,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拉开抽屉,就能看到。
  他没有隐藏,因为这里除了自己,即使是在家服务多年的章姐也不能进来。这里的卫生也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这些事情对于白启年来说,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些体力的工作了。
  他独处的时光最近总是被他自己不断的延长,到了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沉默了。在他这个位置,谈笑风生侃侃而谈大多数只是某一个圈子的需要,除此之外,他性格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而且年纪的上涨,在家他说的话就更少了。
  妻子对于他的沉默已经习以为常,她总是善解人意,对于丈夫是难见的包容,从来不会耍那些小女人的脾气,这些年养成的默契让他们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美满,在外人看开这是很是让人羡慕的。
  他们这个年纪的感情在这个岁月,已经不是轰轰烈烈的,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坐在一起读读书,看看报。儿子白瑞冬回家的时候,大家聚到一起吃个饭,享受天伦。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这对夫妻都是安静的各自在房间的一角过着自己的生活,从来都是保持均衡。
  这种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必须承认的是白启年现在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好像在有了孩子之后,妻子更多的精力就放到了儿子的身上,而且这种中国旧时的意识也让他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这个时候白启年似乎想努力的想一下,他突然发现这种看似的平静下的疏离,似乎在那之前就已经出现端倪,是什么时候呢?记忆里就是那一场的大雨揭开了他人生中重要的一幕。
  大雨滂沱,骤然的黑夜里闪电随时撕开了天空,愤怒的雨水倾斜在这个内陆小城。秦城这座内陆的小城在艰难的接受这雨水的冲刷。白启年,颤颤巍巍踉跄着走进了客厅,浑身因为寒冷而发着抖,保姆章姐看到了急忙去给他找干净的毛巾。
  他站在那里,看着刚打过蜡的地板上满是一滩的水渍,耳旁都是外面瓢泼的大雨声,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他的衬衣,然后又从衬衣袖子口毫不顾忌的流了出来,他已经湿透了。
  头顶的灯光让他觉得耳鸣目眩,因为刚才的奔跑他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在黑色大雨的月夜晚,肺叶中最后的一丝氧气都已经耗尽,他的双腿早已经没有了知觉,现在只有肿胀的感觉。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灵活的大脑在尽可能的梳理着刚才的经过,他需要做一个眼下最正确的判断,无论对错,他必须及时给出选择。
  江若水有些吃惊的听到楼下客厅传来的动静,她挺着有些看得出日子的肚子,撑着腰,站在二楼的楼梯后面。一眼就望到了丈夫瞬身湿漉漉的样子,她有些好笑的想调侃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她含住了。
  聪慧的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客厅里的动静,迅速发现了不同以往的细节,往日神采奕奕的丈夫浑身狼狈的站在客厅中央,脸色惨白,神情闪烁却故作镇静,焦虑的似乎感到了一股绝望。“出了什么事?”
  江若水迟疑的放慢了下楼的脚步,多年娘家的人情世故,她虽然不曾参与但是都看在眼里,人来人往,各色人百态情,在她的心里都有一笔明白账。在娘家的时候娇养,父母慈爱,前二十几年的日子倒是过的顺遂。
  但是聪明的她敏感的捕捉到了今天晚上一丝危险的临近。恰恰是这份危险,反而让她多了一份镇定。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丈夫彻底的依靠自己的机会。
  虽然他们已经结婚,而且自己还怀着孩子,但是在丈夫那温柔的背后总是有她看不见的影子,她也曾想过也许每一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是心高气傲的江若水又怎会真的不在乎呢?
  多年来她总是被人捧着呵护着,旁人总是恨不得把世界一切的美好都双手奉上,只有自己的丈夫,他对自己的有时的若即若远让自己着了魔,她从此放下架子,讨好着这个自己爱慕的男人,可是她知道在丈夫和气的外表下,有一个看不透的心。而这个心里面自己到底占有多大的位置,这是让江若水没底气的。
  有时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他最爱的人,有时候在那些偶尔的刹那间,她又觉得她自己什么也不是。大概就是这样的危机感,让江若水对于丈夫的今天的反常,有了一种猎奇的心态,她似乎笃定自己也许经过今天就能完全的拥有自己的丈夫。
  “怎么了?启年,该着凉了,章姐,拿毛巾啊。”小江小心的扶牢靠了走廊的扶手,一步一步踏实的走了下来,她带着少许的娇嗔望着丈夫渐渐平息的喘息,接过章姐利索的递过来的毛巾,仔细的擦着丈夫脸上的雨水。
  “出门没带伞呢?你啊,总是走的这么着急,赶紧换衣服吧,不要着凉了,章姐,你去给烧一碗姜汤来。”章姐麻利的应声下去,小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丈夫一把握住了手腕。
  “小江,不忙了。我自己来。”白启年抽出妻子手中的毛巾,用力的擦着自己的头发,,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脚下的水渍,才想起自己刚刚直接冲进来家里,居然忘记了换鞋。面色的尴尬,被妻子温柔的化解:“没事,章姐会打扫的。你,有事?”
  这样的一问,如同在心口上的一击重锤,稍微平息的脉搏有立刻奔涌了起来,白启年紧张的望着自己的妻子,因为他的身高,他现在完全是俯视着妻子那双明亮的眼睛,又那么一瞬间他就知道,他必须依靠他的妻子,这个女人。
  那么她是可信的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不敢放松的看着妻子的表情,希望她说点什么。妻子似乎很有耐心的,抚上了他略微冰凉的手指,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再一次问道:“有我,放心。”
  白启年不知道是自己的紧张还是妻子的那句话真的触动了他已经疲惫不堪的神经,他在那一刻崩溃了。以往清高在上他,颤抖的抱着妻子,几乎一直颤抖着抽泣着,在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妻子小江表现出了雕塑一般的冷静。
  她甚至在听完所有事情后,沉吟了十几秒,沉着的反问自己:“你再回想一下还有什么遗漏吗?具体的细节?”
  白启年低头飞快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这些日子来的一切点点滴滴,他肯定的点点头,那些过往都是他刻意的低调,正是因为这样的小心,他几乎是每次都会在事后认真的回忆一遍自己的言行举止。
  这种谨小慎微的谨慎,也是他这些年成功的方法,所以他对于这种记忆的高速回忆是运用的得心应手的。面对妻子的神情凝重的表情,他再一次点点头。
  江若水望着丈夫的表情,有些严肃了,她希望自己能轻松的笑一下,就好像自己真的可以那么心无旁骛的游刃有余,但是发现自己的修养还是达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她用力的吸了一口,保持了自己双脚的重心。
  她在努力的消化着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用自己的逻辑在顺利一遍,然后找出自己需要的点,不能否认的是,智商这种天生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居然表现的那么得天独厚,好像学霸对于聪明人的博弈,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打个平手!
  江若水从刚开始的愤怒伤心到现在的冷静思索,几乎都是一个眼神的时间中转化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深刻知道在这个有限的时间里她必须跟丈夫达成一致,显然现在她已经这么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