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那个夜晚 3

  “你回来了?启年?”江若水扶着自己的后腰,略微的挺直身子,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她觉得奇怪,每走一步,他的丈夫似乎都在颤抖一下,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当她站到了丈夫的面前,看着他不停发抖的嘴唇,不知那里来的勇气,江若水轻轻抱住了自己的丈夫,声音低柔的说:“别怕有我。”正是这句话让一直强做坚强的白启年彻底的崩溃了,他压抑的哭泣着,哭得像是一个孩子,一个闯了祸的孩子。
  一个热水澡,一杯热茶,一身干燥温暖的睡衣,白启年失神的坐在客厅沙发的一角,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可以做什么?脑袋里空空一片,完全不见平日里的运筹帷幄。
  卡塔!卧室的门开了,妻子小江走了下来,白启年背对着楼梯,但是他依然用力的听着每一个声音,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站到了自己的背后,紧接着他听到一个声音:“没,事了。”
  “什么?什么?没事?真的吗?”他一把揪住妻子的手腕,急切的想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盯着妻子平静的脸,他真的确定了真的是没有事了。“那,那人,那,那车?”
  他有些犹豫,想再确定一下细节。妻子的脸僵住了,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你想知道什么?启年?”结婚一年来,他从来没有听过妻子这样的语气,沉稳中透着威严,一副不可触碰的底气。
  “我,我没想什么,只是,只是,我……不想你太辛苦了。”白启年很识时务的换了个话题,他忽然发现妻子温婉的外表下,并不如预期般的柔弱。不过她是有底气的,就像刚才她在楼上的那通电话,就已经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这就足以让自己心生敬畏。一个平时看来娇憨的小女子,在此时,却有着男人都无法比拟的气势。
  “我确实困了,启年你今天在家陪了我一天才辛苦呢,早点休息吧。”江若水这颠三倒四的话,让白启年摸不到了头脑,他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嘻哈哈,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说道:“你今天在家陪了我一天,哪里也没有去啊?不是吗?”
  “是…….是的,我在家看了一天的书。也乏了。”白启年扶着妻子上了楼,熄了灯,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黑漆漆的树影在窗户前晃动着,印着床上的两个人脸色的暗昧不明,今夜大概是一个无眠之夜。
  第二天的早上,一家人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吃着豆浆油条,豆浆和油条都是章姐自己做的,豆子是昨晚就泡好了,今早先磨的,油条也是早上自己炸好的,因为小江不爱吃外面的东西,章姐这些年倒是研究了不少吃食,也算的上是个厨师级别。
  她小心的看着今早的人儿,盛好了豆浆,也贴心的把油条一根根的剪短成一个个小节,方便用筷子夹起来吃。白启年习惯性的等着章姐在忙碌,顺手拿起今天的早报,翻开一看,迎面而来的就是今日的头条:雨夜女大学生被车撞身亡!肇事车辆逃逸!
  他紧张的凑近在仔细看了一遍,报纸上还有配图,但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模糊的看着是个围观的照片。这样一件让他寝食难安的事情,突然一下就奇迹的解决了,的确是让人可以长长的舒下一口气。
  记忆中,昨晚那个路口,暴雨下的道路因为积水,泥泞湿滑,本想去郊区那个租住的房子,可不成想,几句话的功夫,也不知道是那句刺激了丁淑瑶,就在道路旁边跟他争吵了起来。
  雨那时候还没有完全的停下,他几次解释,那个女人似乎都是油盐不进。推搡之间,只见丁淑瑶一下滑到了马路中央,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辆货车直接撞了出来,一时间,他听到了紧急刹车的刺耳的声响。
  因为怕被认出来,他连忙躲到了一旁的树丛中,在黑暗里,看着货车上好像下来了两个人,争执了几句,雨越下越大,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了就有一个声音在说:赶紧走吧,走的远远的!他一路匆忙的离开,手里就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公文包。那里面是当初他要交付给丁淑瑶的东西,都在哪里了。
  原以为撞人的货车会下车救人,哪知竟然是逃逸?白启年在短暂的兴奋之后,胸口开始隐隐的做疼。
  章嫂已经收拾完了一切餐前的准备,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白老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是啊。那,小江好了吗?可以吃饭了吧?”白启年故作轻松的,冲着卫生间看了一眼。
  他的妻子还在卫生间里,怀孕的一个状况就是经常会尿急尿频,辛亏家里的卫生间有两个,一个在二楼卧室,一个一楼客厅,也算是方便了。妻子闻声,也打开了厕所的门,传来马桶流水的哗啦啦的声响。
  妻子小江穿着一身翠绿撒白花的真丝连衣裙,慢慢的走了出来。这个颜色很衬肤色,因为这几个月的休息,皮肤也样的白皙了不少,穿着这条裙子,越发的水灵。
  妻子看白启年在看自己,微微笑着:“漂亮吧?还是自己老婆漂亮吧?”说着故意挺了挺自己有些突出的小肚子,白启年也是被逗笑了。
  章姐笑骂道:“漂亮!都孩子妈了还整天要漂亮啊?漂亮有用吗?学识。教养,眼界那才是顶用的东西。你妈妈怎么教你的?还读了大学呢?让你爸爸听见又要说你了。”说着把一碗豆浆放到小江的面前,唬着脸说:“都吃完知道吗?不许剩下!”
  妻子小江顺从的点点有还冲白启年吐吐舌头,一脸娇媚的散发着细腻的母性的光泽,同时她也看到了桌子上的报纸,她看了一眼,发现丈夫不动声色的把报纸拿下了桌面,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江若水嘴角一笑,喝下了第一口的豆浆,果然是香啊。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她心里清楚,那张报纸的内容她早已烂熟于心,那个名字,她沉吟一阵子埋在心底,无论如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一个即将要升职的丈夫,忠心耿耿的保姆,即将出世的孩子,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现在拥有的更重要了。她不是贪心的人,但是对于自己的家庭,她由着绝对不容人窥视的凌厉。也就是这份力气,才是这个家的定心丸。
  醇厚的豆浆配着焦酥的油条,咬一口都觉得心里踏实,一夜暴雨后的早上,阳光万丈,空气都是清晰的香甜,江若水靠在椅子上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觉得整个人的胃里都帖的舒舒服服。
  丈夫白启年吃完去书房看书了,这是学生时代留下的习惯,曾经被促狭的学生们背后叫他是书呆子。但是就是这份读书的习性,吸引了上学时代的江若水。现在想想也是似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他们相识于学校的诗歌朗诵,本来是团队活动,后面渐渐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一起温书便是那时候最温馨的事情了,学生时代的白启年温文有礼,才华横溢,但是骨子里又透着清高的孤傲,正是这样的难以捉摸,燃起了少女江若水的好胜心,也学当时就是好奇,后面自己变被他的才华折服。
  心生欢喜。大学毕业的前夕,少女执意的拉着清瘦的白启年走进了自己在省城的家。那时候的她倔强的小眼神,就那么赤裸裸的像每一个人宣告,自己恋爱了。
  那时候的恋爱几乎是婚姻的前奏,那时候的中国,大学生是稀罕的,江父看到女儿的决心,在跟白启年促膝长谈了一夜后,算是接受了这个未来的女婿。
  毕业的时候,白启年分配到了秦城学院做了一名辅导员,参与学生工作。而江若水也在一直要求下,分配到了秦城防疫站做了一名采购文员,陪着她一同回到秦城的还有从小带大自己的保姆,章姐。
  第二年的春天,白启年和江若水结了婚,住进了秦城学院的这栋独栋的小二楼,保姆章姐也住了进来,照顾这对新人的生活。
  “小江,出去走走散散步吧,外面空气好。”章姐收拾完餐桌,看看时间还早,试探性的问了问江若水的意思。
  “嗯,好的,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江若水愉快的答应了。在秦大的校园里,到处倒是茂密的林荫道。就在他们的房子后面,还有一个花圃,据说是以前的那个老教授种下的,现在倒是长势喜人,各色花朵竞相吐艳,空气都里甜丝丝的味道。
  因为昨夜的雨水,花朵看起来娇艳欲滴,叶子也是洗刷的干干净净。江若水在一朵月季面前停了下来,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启年,今早看报纸了?”
  “是的,我买了两份,一份就放餐桌上了,白老师起来的时候,就看了。”章姐面色平静的眺望远方。
  “哦,他怎么说?”江若水有点好奇的碰了碰花瓣上的水珠,引得那朵月季花共振了起来,叶子上的水珠纷纷落了来,晶莹剔透的样子,倒是让江若水有了几分兴趣。
  “白老师,没说什么,我瞧着那样子,该是舒了一口气吧。毕竟你帮了他那么大的忙。”章姐有些皱眉的说道。
  “瞧你,一家人啊。还分什么谁是谁啊?不都是他的?”说着摸着自己略显圆润的肚子,一脸骄傲的说:“都是我孩子的。呵呵。”
  她这副撒娇耍赖的样子,章姐倒是真没有办法。从小就是这样的脾气,只好作罢。两个人又笑着往前面闲逛了去,今天的天真好,眼光明媚,气温微凉,一阵清风拂过,都是青草的清新。
  在秦城的那个夜晚,一位年轻的女大学生就这样身亡了,撞死她的卡车逃逸,因为雨夜天黑路滑,没有目击证人和有用的线索,这一件让人震惊又痛惜的事情,在学生之间引起了很大的反映。
  大家都自发的在操场上为了他们的同学丁淑瑶举行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追悼会。因为丁父丁母远在边远的贵州,学校方面派出三名老师在追悼会上念了悼词。
  当时很多学生都潸然泪下,不敢相信那个放假前还美艳动人的校花,如今竟然香消玉殒,芳魂归西,她生前话剧扮演的那个文慧,居然是留给大家最后的倩影。
  追悼会后,丁家父母才从匆忙的赶来,那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花一般的女儿变成了一墙上一张黑白照片。丁父悲痛的一夜白发,丁母哭的晕倒在医院。
  两位老人在医院的太平间认领了女儿的尸体。最后学校安排了一个人护送两位老人回到贵州。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夏末,居然是这样的让人伤悲。
  没有人注意到在追悼会上一个瘦小的黑影,在结束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在事发地点在离学校不远的那条路口,一个隐僻的角落,一个黑影沉默的在角落安静的守候了三天,没有人注意到他,人们都在忙碌着生活着,为了生存在碾压着自己的每一滴汗水。
  这个路口发生的那件事情,就在几天后的传闻中,被人们很快的忘记了。没有人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就好像这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